点开手机,我就懵了。
上面一共三十九通未接来电,八条短信。
全来自一个人。
此刻坐在我床边的燕先生。
时间从七点开始,一直到八点多。
也就是说,从红衣女和群蛇进入院子没多久,燕先生就开始跟我联系了,但是我一直没听到电话响。
“对不起啊,我没听到您的电话。”
此时我的声音细入蚊丝,含在嗓子眼里。
实在是没想到,他的电话不但提前了,还打了这么多,我感觉这对一个霸道总裁来说,应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
而且,因为他赶早了,正好救了我。
要真按我说的,到十点才联系,估计我尸体都凉透了。
燕先生话特别少,不是必要,他似乎都不想多言。
比如我的道歉,他就没说“没关系”。
我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,因为有太多事要想。
这次红衣女的出现,让我验证了几件事。
尽管东屋里的祖师爷们不稀罕我,强烈拒绝我入门,但是在他们案前点过的香,还是很香的。
我今晚撒的都是这两天从那儿收集的香灰。
再有,红衣女出现后,跟电相关的东西,极大概率会失灵,电话也打不通。
“小黄狗”更不能用。
所以以后这种情况,燕先生是不能摇控帮我的,除非他真人在。
最重要的事,我得尽快学咒,学外婆的所以专业知识,增加自己的能力。
总结完经验,确立完目标。
疲倦感也上来了,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仍了手机,人也迷糊过去。
模糊间,我看到窗户外有人影晃动。
先前被红衣女吓着了,这次就没敢轻举妄动,先往四周看了一圈。
我床边,燕先生还坐在那里。
他的神情很奇怪,我记得我睡前他一直在看手机,眼皮都没抬几下。
这会儿却眸光深沉地看着我。
他靠床边很近,手肘支在床上,虚握起的拳头就支着自己的下巴。
好像看我看到入迷了,眼珠都不眨一下,嘴里还轻声说了一句什么。
我侧头,看到自己安静歪在床上,头已经垂到枕头边,手机被我半张脸压着。
一溜透明的啥东西,从嘴角流出来,滴到了手机上,形成一个小圆点。
顿时,我就哽住了。
天呐,这么尴尬的时刻,竟然还被人研究上了?!
赶紧捂住脸转身。
还是去见外婆吧。
有燕先生在,那些东西应该不能进屋抓我的。
我往窗边走,隔着玻璃,看到外婆站在院子里。
她身上穿的是我在寿衣店买的那套、深咖刺绣图的棉衣,裤子是同色的棉裤。
衣服没选好,有些大了,显的外婆更加瘦小。
她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忧郁和担心,嘴巴翕翕而动,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。
我开始着急,由窗口移到门边,伸手去拽屋门,可怎么也打不开。
再回到窗边,外婆已经到了大门口。
她向我挥手,此时的眼神竟然成了决绝。
我急的不行,拼命拍打着窗户叫她:“外婆,你别走,我还有话要跟你说,你等等我。”
无论我怎么拍,外婆都没停顿。
她的身影到了门外,一个浑身莹白,面目一片模糊的人,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。
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什么,然后他们同时看向屋内的我。
之后,白人影向前一步,两手揖到一起,宽大的袖子掩到自己的眉眼之上,向着我的方向鞠了一躬。
起身时,他的袖子往外甩了一下。
我看到空气里有一些白色的点,相继而落,掉进我家的院子里时,还发着星星点点的光。
太过灿目了,我多看了两眼。
想起不对,慌忙抬头。
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,那个白色的影子人不见了,我外婆也不见。
“外婆……你等等……”
“阿煜,醒醒。”
从梦中惊醒,我浑身被汗湿透,头发都散的像鬼。
屋子里不光有燕先生,还有张忱。
他们后面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,三十多岁的女医生,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药箱。
外面天光已然大亮。
心下一片冰凉,我知道,外婆不会回来了。
喘了好一会儿气,喝过张忱递过来的热水,才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燕先生轻着音儿介绍,“这位是毛医生,你休息好了,一会儿让她给你看看伤。”
毛医生不但长的漂亮,还很温和。
等他们出去后,她就提着医药箱过来,微微弯着腰先看我的脸。
声音如我刚喝下去的温水,一听就让我舒服:“磕的还真有些重,得尽快处理一下,不然会在脸上留疤的。”
我顿时虎躯一震。
留疤?从鼻子到下巴,那么大一块疤,我下半生是不是就得做个永久口罩,焊接到脸上?
姑娘再糙也不想这么毁自个儿。
我赶紧就把自己的脸仰了过去。
处理完脸上的伤口,她又把我身上的也一并擦药,该包上纱包的还包了一下。
然后留下一些消炎的药片,“放心吧,伤口不深,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“会留疤吗?”我急着问。
她笑笑:“不会的。”
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
毛医生出去后,在院子里跟燕先生他们说话,谈话气氛很轻松。
“你大半夜的把我从千里之外找来,就为了治这个?不严重啊,当地医院也能处理。”
“我更相信毛医生的医术。”
“我是脑外科燕总,像林小姐这伤,你叫毛小宇来会更好,他专整脸。”
“他是男的,不方便。”
毛医生发出爽朗的笑音:“行吧,我回去就开始攒份子钱,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我一阵纳闷。
不刚还在说我的伤吗?怎么突然就聊起随份子,难道燕先生还有朋友有啥喜事?
这事儿我也就是自个儿琢磨一下,没敢开口问。
因为任何跟外面有关的话,我都怕他听了会走。
我不敢作死,只能装死,反正他不开口说走,任何暗示的明示的小道消息,我都当不知道,没听见。
内心惶恐愧疚,表面心安理得地瞅着他们两位,又在桃园住了下来。
以照顾我受伤为由。
张忱挺忙的,每天早上出门,到天黑才回,每次回来,都拎着一个大的公文袋,里面装满沉甸甸的文件。
每逢这个时候,我就垂下眼皮,把他当隐形的。
不过燕先生这边,我还是很尽心的。
除了第一天,伤口实在太疼,我坐在床上以看书为主,真由着他照顾我了一天外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早饭安排上了。
家里的水果蔬菜,应有尽有。
都是张忱买回来的,堆在厨房里,都是要给我补的。
我说给他钱,他又不要。
不过这种事,咱不能占便宜没够,霸着人家的老板,还花人家老板的钱。
太没道理了。
拿了个小本本,悄悄把他每天买回来的东西估个价,都记下来。
等三个月之后,我能道术加身,像外婆一样通阴阳治邪祟,这笔钱自然要还给他们的。
这么一想,也不别扭了,厨房里的东西,我大大方方地用,尽量给燕先生也吃些好的。
与此同时,还有两件事,是每天必备。
去东屋给祖师爷上香。
看外婆留下来的所有书。
已经恢复到高考前备战的状态,一天基本就是睡五个多小时,其它时间都在看书中度过。
有时候连做饭,也会拿一本书铺在旁边,不时看上一眼。
我可能真的没有学道的天赋,但不能不努力。
那书上的每个字,可都跟我的性命相关,既是我现在还不懂它的意思,却必须最大程度地把它们装到脑子里。
万一哪天祖师爷想通了,冷不丁赐我一点慧根灵感或机会,那我得道起势还会远吗?
平静的时光,转瞬即逝。
一周时间我都还没觉得咋样呢,就过完了。
连我脸上伤口结的痂,都在每天洗脸的时候,掉上几片,预示着她们已经痊愈了。
我不太敢跟燕先生碰面,就怕他突然来句:“该走了。”
每次饭做好,我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端上桌摆好,然后自己单独弄个饭缸,把饭菜馍装到一起,做贼似地端回房间去吃。
还要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,怕大爷生气。
这天中午,我照例竖着耳朵往外听。
没听到燕先生什么动静,却听到院门外传来汽车响声。
我以为是张忱提前回来了。
挺稀奇的,这一周来可是头一遭,我就扒着窗户往外看。
确实有人,却不是张忱。
进来的是一低一高,一胖一瘦,一男一女,两个人。
看着还挺阔气,衣服是我们这种小山村绝对不会有人穿的。
我以为是外婆过去的事主,饭也顾不上了,忙着往外迎。
刚出屋门口,就听见男的开了嗓,带着小心:“燕总,燕总在吗?”
我往燕先生的屋里看。
静悄悄的。
行吧,是他的客人我也得接,那位大爷不太想出来的样子。
我整理了一下笑脸,迎着两人走过去:“您好。”
两人的目光同时移到我身上,矮胖男面带微笑,很是客气:“小姐你好,你是燕先生的助理吗?他人在不在这儿?我有重要的事,要见他一面。”
我也保持礼貌,挂上职业假笑:“您有提前跟他电话联系吗?”
电视上大公司的老总,可都是这个套路,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,要预约。
那男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就僵了,结巴:“打……打了,燕先生没接,所以我们就过来了。”
他身边跟的高瘦女孩儿,把我上下打量了两个来回,不知道为什么,眼里突然就生出了敌意。
“你不是他的助理吧?我可没听说燕先生有女助理,你是谁?为什么跟他在一起?”
我已经悄悄往燕先生的门口瞄了好几回。
我们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小,他怎么还是没动静呢?
真放心交给我处理了?
那我就得再发挥一下。
身份被人拆穿,也不能强行说自己一定是他助理,万一人家问个公司的事,我连燕先生做什么的都不知道,不是瞎了吗?
但我要说不是,这俩人没准就得往屋里闯。
脑子一转,灵感上头。
“不是,我是他大侄女,他是我亲大叔。”
关系亲密,容不得他们往头上欺,又是纯洁的男女关系,不会让人误会。
完美。
面前的两人果然犹豫了。
男的重新带上笑脸:“燕小姐,对不起啊,来的冒昧了,那燕先生是在里面吗?”
“不在,他一早往山上去了,说是去看看风景。”
“啊?”
我重重点头:“我估计比较难找,您二位要不改天再来?”
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,看女孩儿的意思,好像还有点不想走。
挽着男的手臂撒娇:“爸,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儿,就多等一会儿嘛,这会儿天都快黑了,他肯定很快回来。”
我抬头看天。
这位姑娘,眼睛不行了呀,太阳还那么高,离天黑最少得五六个小时,咋就快黑了呢?
她爸的耐心倒是很好,陪着笑脸哄她:“今儿来的着急,也没个准备,咱们先回去,明早再过来,备份厚礼,不是更显诚意嘛!”
这话他闺女听进去了。
两人跟我告别,往院子外走。
我礼貌地送出大门,看着他们上了车,调头往山下开。
刚折回身,就听到身后燕先生的声音:“大侄女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