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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手抓住车顶吊环,眼睛看着窗外,脑子里却把这两天学过的咒语经文,快速过了一遍。

也不管张忱有多诧异,跟他说:“张先生,我想念经。”

他懵了:“啊?”

“太上星台,应变无停。驱邪缚魅,保命护身。智慧明净,心神安宁。三魂永久,魄无丧倾……无苦集灭道,无智亦无得……妖怪,吃俺老孙一棒……”

念到山下,我嘴唇都干出皮了。

张忱把车停到一家超市门口,下去买水。

我亲眼看到,那些黑乎乎的东西,停在我们车后几米远。

他们惧怕的,可能是大批的人间阳气。

没敢在镇上乱逛,抓紧时间买了头七要用的东西,主要是摆在供前的新鲜水果鲜花,烧纸元宝家里还有。

当时给外婆置办寿衣时,我看到那家店里有纸扎,本来想头七也置办一些,给她烧过去。

可外婆在时,她自己都给人扎这些东西,书架上还有不少这方面的书,我现在从别人那里买,总觉得对不起她。

最后只买了一些纸张和竹条带回去。

跟张忱回到山上,还未到中午。

一路上仍有东西跟,但进入桃园,他们便不见了。

下午都在准备头七的事,要在外婆的坟前燃香烧纸上供,念安灵度化的咒语经文。

晚上还要守夜。

张忱和燕先生陪我把前面的做完,太阳已经沉到山底。

再过不了多久,夜色就会降下来。

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处,一边想着晚上守夜,一边琢磨燕先生会不会开口说走。

他要是说了,我怎么再留他。

还是来了。

在我准备去做晚饭时,张忱开口:“林小姐,晚饭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。”

我的手顿在半空,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燕先生。

他也看了我一眼,很快转开目光。

“一个客户出了点急事,需要马上解决,明早我们会再上来,正式与林小姐告别。”他说。

语气淡然。

张忱却张大了眼睛,好像很意外他跟我解释这一切,又很意外他们明早会再折回来。

我没空管张忱,脑袋里盘旋着燕先生的问题。

客户的事,跟钱有关呀,说不定还是很大一笔钱,我怎么好意思不让人家去。

但是今天下山一趟,我明显查觉到,桃园周围到处都是眼睛。

他们一旦下山,我这里立马会成为那些东西捕食的目标。

我要怎么度过今晚?

燕先生抬手看了下腕间手表:“那林小姐,我们就先下山了。”

他向我轻点头,然后转身向大门口走。

我一下子慌了:“燕先生,请等一下。”

两人停步,微侧着身看回来,目露疑惑,视线凝在我的脸上。

我的手拧住自己的衣服,脑子飞快转动,既不能拦着他们不让走,又必须要想一个安全之策。

讲实话,高考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用过脑细胞,也没这么紧张。

口水咽了好几回,才艰涩出口:“燕先生,今晚十点左右,您能忙完吗?”

他没回答,微微蹙眉。

我解释:“是这样,你要是忙完的话,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。如果,我是说如果,我的电话打不通,那能否麻烦你帮我报个警。”

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妥帖的办法了,以前听外婆说,人间执法者,一身正气,想来那些东西会怕的吧。

燕先生仍没说话,但看我眼神里明显多了疑问。

自觉留不住他们,我主动开口:“就这事,还麻烦燕先生了,您快下山吧,天黑路就不好走了。”

两人出了大门,燕先生又回头,幽深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向他挥手,看着他们走远。

然而这世间,意外总是来的太过突然,计划根本就赶不上他们。

燕先生他们下山没多久,也就是晚上七点左右,天都没完全黑透。

我还在忙着布置院子,把外婆箱子里的纸符都翻了出来。

贴到大门口,屋门口。

这两天还偷偷录了燕先生说话,主要是在饭桌上。

抓紧时间剪辑整合,“小黄狗”再次被我放到大门边待命。

转身往回走时,眉心突然一热,我还来不及做反应,一阵阴风,“呯”地一声,已经拍到我的后背上……

太快了,防备不及,身子往前踉跄几步,直接嘴啃泥趴到地上。

鼻子下巴一阵发烧。

我都没敢嫌疼,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,在口袋里抓了一把香灰就往外撒。

香灰圈外,红衣女领着她的蛇兵虫将,将我团团围在其中。

一条蛇的头,正试探着绕过香灰缝隙往里钻。

几只乌黑的鸟也在上空盘旋,豆大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珠。

一层红肚皮黑甲盖的虫子,成群地从大门口涌进来。

我的眼前,是红衣女的指甲,离的越来越近,染红了我眼前的一片光。

我蹬着腿儿往后退。

刚弹动一下,耳边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。

目光往那边一斜,我滴天呀,一个蛇头就在脸边上,伸出来的蛇信子,在我鼻子处卷来卷去,舔舐上面之前擦破流出来的血。

窒息!

我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屏住呼吸了,闭紧嘴巴,眼珠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准备跑路了。

红衣女的指甲刮到我的皮肤,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刀,划在削薄的纸面上。

因为太快,太利,破的毫无知觉。

脑子里混乱一片,有多害怕,就有多不甘。

前两天念过的咒语又被我生拽出来,“天之玄精,地之玄精。神之玄精,鬼之玄精,助之吾身,百窍通灵……妖怪,吃俺老孙一棒。”

我几乎是闭着眼,一把抓住脸边的蛇,大力地往红衣女身上抡去。

“嗞”

“啪”

“轰”

各种声音混成一片,涌进大脑。

我的眼前,红衣女松开掐住我的爪子,向后退了一大步,围上来的虫蛇,也退到香灰圈外。

我手里抓着的蛇身上,传来一股烧焦的味,还伴着烟儿。

被我抓住的蛇皮,烫掉了一层。

我目光往下一扫,干脆地拽住它在地上的香灰里又滚了一圈,然后扬起来就又朝红衣女身上打。

这一轮胡乱操作,让我争得了一点时间。

反正现在头皮是麻的,胆也麻了。

我咬紧牙关,把蛇身当成鞭子,抽着它们往外赶。

眼看就要赶到大门口了,就差那么一点点,我背后突然响起一个轻缓的声音。

“小秋?”

很熟悉,好像外婆的声音,我不由转身。

外婆穿一件深蓝色上衣,黑色裤子,正站在我身后。

“外婆……”

我的眼泪“唰”一声就下来了,快步向她奔去。

民间一直有说法,头七还魂夜。

那些过世的人,会在这天晚上再回到自己的家里,再看一看自己的亲人。

之后,就真的阴阳两隔了。

外婆在世时,最亲的是我,最不放心的人也是我。

我知道她今晚会回来,也早就做好准备。

她也真的回来的很及时,刚才还围在院子里虫蛇,包括红衣女都不见了。

我走近外婆,本能地想抱住她。

她却向后退了一步,皱眉瞥向我手里的东西:“你拿的什么东西?脏死了,还不快扔了。”

我愣了一下。

这才想起,手里还拽着一条死蛇。

没半点犹豫,快速扔到一边,又忙着打水洗了手。

看向外婆时,她奇怪地走到了大门口,向我招手:“小秋,你过来,外婆有话跟你说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向她走。

我到大门口,她已经到了外面的桃树下,并且顺着出桃园的小路,继续往外走。

一边走还一边招手,朝着我笑,“快过来,外婆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的。”

我在她的坟前顿了一下,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,眉心的痣也一直很热。

可我真的太想再跟外婆说说话了。

她走前的话并未说尽,那封信也没写到底,我想知道她后面还有什么要交待的,想最后再听听她的声音。

至于我眉心的痣,外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,或许那痣只是感觉到她不是同类吧。

我甩了一下头,把疑虑甩掉,快走几步去追她。

我走的快,外婆就走的更快,始终与我保持两三米的距离。

感觉走了很久,我们似乎出了桃园,但又不是往山下走。

周围的环境我一点也不认识。

外婆终于停了下来,她笑的嘴角往后拉,声音也有些诡异,尖细里带着莫名的得意。

“你快来,我们在这儿说。”

我有知觉时,脸上是一阵阵的刺疼。

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墙边上淡黄色的灯光,以及面前的一个人。

定了好一会儿神,才看清他的脸。

“燕先生?您怎么回来了……”

“别动。”

他的手按住我肩膀,“你的脸擦伤了,要用点药。”

我躺着不动,看着他用棉签沾了药水,轻轻往我脸上涂。

药水碰到伤口上,又凉又疼,我忍不住打个激灵。

燕先生的目光里蕴了几丝浅柔,声音亦低沉好听:“忍一忍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接下来,他的手更轻,一点点把伤口处的泥沙洗掉,又涂了药水上去。

太疼了,也很紧张,我两只手揪紧床单。

刚开始还看他,后来干脆闭上眼睛。

直到耳朵里传来润沉的嗓音:“好了。”

“谢……谢谢!”

我真诚的。

燕先生只“嗯”了一声,起身把医药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。

我也撑着坐起来,这才发现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疼的,衣服破了好几处。

幸好穿的厚,没破到露底。

“你怎么……回来了?”我小声问,多少还有点心虚。

放完药回身的燕先生,坐到床边的椅子里,眉头仍微微拧着。

他没回我的话,反而问我:“你感觉怎么样?还有哪儿不舒服吗?”

我摇头。

脖子很酸,扭一下差点别过去,赶紧用话凑上:“没事,我没事。”

他的面色就沉了下来。

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哪儿不对,也不敢问。

俩人默默坐了一会儿,他目光垂在床头:“时间不早了,你休息吧,明天……”

“诶,我不休息,我现在精神好的很,我还能聊天,你那个,能陪我说说话吗?”

他坐着没动,目光幽沉地盯着我。

我心跳都快了,纯吓的。

我怕他走。

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,我先前在院子里见的,铁定不是外婆。

外婆从来没那样笑过,也不会那样跟我说话。

应该是之前的红衣女,或者蛇给我弄出来的幻觉。

我不知道最后被它们带到哪儿了,更不知道燕先生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。

但他如果现在走了,我还得起来继续跟那帮东西斗。

而我现在,战斗力薄弱到不值一提。

他盯着我看了几秒,声音突然醇厚:“我不走,你安心睡吧。”

我嘴张快速张了一下。

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
这个声色,这句话,对我的安抚巨大。

确定他真的不走后,我把自己往下出溜了一点,没躺平,用枕头垫着上半身。

开始往后扒事:“燕先生,您是从哪儿把我弄回来的?”

“半山腰。”

“哈?”后面气就弱了,“我都跑到那儿了?”

他看向我,眼里也有疑问:“是。”

我解释:“遇到了一点事,我还以为是外婆回来了,就跟着她走,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儿了。”

他“嗯”了一声,明明还是满脸疑问,竟然没有再往下问。

屋子里又一阵子沉默。

他拿出手机翻看消息,一汪幽蓝色的光,从他手里反射到脸上,形成一种肃冷威严、生人莫近的气势。

我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,碰到胳膊上的伤口,疼的吸了一口冷气。

燕先生撩起眼皮:“我大概看了一下,骨头没事,都是擦伤,不过也有点严重,明天再处理一下吧。”

我的关注点很诡异,急巴巴地问:“你看了?咋看的?都看了吗?”

他没应,顿了片刻,开口:“你要手机吗?”

“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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