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张丽跟那群看姐妹们打完了牌，过了手瘾乐颠颠回来的时候，刚刚一脚迈进了院子，就闻到了一阵阵香气，从厨房穿出来。
肉香？
她心头一紧，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，就看见李莹正围着围裙，端着饭菜往堂屋里摆呢，一看见她，就笑眯了眼。
“娘回来了啊，我饭都做好了，快些吃吧。”
张丽抿了抿唇，瞪了她一眼，没有理会，而且转眸看向了堂屋，里面摆着一张大桌子，上面已经有一大桌子菜，腊肉鸡蛋什么的，都是荤的。
张丽立刻就急了，一下子把李莹给扒拉开，一头扎进了厨房，果然就看见自己锁东西的那个柜子大开着，里面的东西少了大半。
李莹被推开，一个踉跄，差点摔倒，不过这次她没恼，反而勾起了唇角，轻轻笑了起来，等屋里传来那声杀猪一般的尖叫时，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，心里爽歪歪。
“李莹！”
张丽从屋子里冲出来，指着李莹说不出话来，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竟然……”
李莹笑眯了眼，一副疑惑的样子，“娘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旁边的于秀秀微微皱了皱眉，赶紧低下了头，闷不吭声地剁着手里的猪草，大气不敢出一个。
陈秀芳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，赶紧吐了嘴里的瓜子皮，凑了过来，“呀，二嫂，你怎么能把娘放好的东西给拿出来了呢，那可是留给五弟六妹的！”
她脸上一副惊骇的样子，心里却笑嘻嘻，心想着，今儿又有肉吃了。
张丽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，上前抓起屋檐下的柴火，就要朝着李莹挥过来。
“你个败家婆娘，看我今天不打死你，打死你！”
因为太过于生气，她的声音都在颤抖。
李莹轻扯了扯唇，眼底寒芒一闪而过，也不躲避。
眼看张丽手里手臂粗的柴火就要落到她的身上，陈秀芳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，就更深了了几分，于秀秀手上剁猪草的动作更快了，低着头不说话。
“娘亲……”
从外面捡柴回来的大胖二胖却吓了一个激灵，赶紧丢下小背篓，不管不顾就朝着李莹扑了过来。
李莹的脸色一冷，手里的盘子一下子扣像张丽的脑门儿，动作麻利地一转身，躲过了那一棒子，赶紧将两个孩子护住。
“啊——”
张丽尖叫一声，感受到菜汤混合着零零落落的菜，顺着自己的脸滑下去，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于秀秀吓了一跳，赶紧上去扶她，却被反手就甩了一巴掌，“滚开，没用的东西，她开柜子你也不知道拦着……”
张丽心头火正旺盛，两次在李莹的手里都没能落得好，也不敢再招惹她，逮着大儿媳妇就是一顿骂，说到激动的地方，伸手“啪啪”又是两个巴掌。
于秀秀吓得浑身发抖，捂着脸，只知道呜呜咽咽的哭，却不敢说一句话，都不敢为自己辩驳。
她不是没拦过，可是二弟妹她也没肯听啊。
她心里突然就有些后悔，要知道就该和三弟妹一起去打猪草，更怨恨李莹为什么一定要跟老婆子对着干，不然她也不会被打，被骂了。
李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，冷冷地开口，“你别怪大嫂，她拦过我，是我自己没听，锁是我砍坏的，东西也是我用的，你找她做什么。”
张丽一噎，心里火起，转身指着李莹的鼻子骂，“你个小贱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还是换了一个词，“你竟然敢弄坏我的锁，拿我的东西，你这就是偷！”
陈秀芳眼珠子转了转，赶紧附和，“对对对，这就是偷东西啊，可以送到官府的，就这么一条，二哥休了你也不为过啊。”
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张丽，她可算是抓住了这个小贱人的把柄，立刻就蹦跶起来。
“对，把你送到官府去，让老二休了你！”
说着，就要来拉李莹，却被躲过去了。
两个孩子吓得不轻，小脸泛白却紧紧地抱着李莹，生怕自己娘亲真的被赶出去。
李莹的脸色沉了沉，看向老婆子，似笑非笑，“好啊，咱们就闹到官府去，且不说咱们还没有分家，这算是我自己的东西，就说你这个老太婆，我相公每个月交出这么多银子，自己两个孩子每日里却吃的糠菜，家里有点儿肉和白面都被你锁进了柜子里，到了官府，咱们就让县太爷评评理，看到底是谁的错！”
这一番话有理有据，让张丽立刻就怂了，她不知道律法，却也清楚自己做的事情，怕是世人所不容的。
她咬了咬牙，将自己头上还吊着的蛋花给扯下来丢地上，冷笑，“就算是这样，可是你公然欺辱婆母，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，到时候给你判个七出之条，老二不用回来，我们都能休了你。”
这个李莹还真不怕，她抱着手臂冷笑，“好，求你早点休了我，就是不知道，你那个愚蠢的二儿子打猎回来了，发现自己的妻儿竟然是因为吃了两块肉而被赶出去了，会怎么办。”
张丽一噎，突然想起了昨天姚明宇拿钱给她的时候，嘱咐的那一句，给李莹和两个孩子好好补补。
她心里隐隐觉得，儿子不一样了，要是她真把人赶出去，铁定就真的不认她了。
气氛僵持着，突然，门口传来一身沉沉的冷喝，“一大早的，你们这又是在闹什么！”
众人回过头，就看见姚大顺从外面走进来，手里拿着烟杆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，眉头紧紧皱着。
昨天从老二那里得了银子，他今天一大早就赶紧给镇上的老五老六送了过去。
张丽一看见他回来了，立刻就两眼汪汪地扑了过去，扯着嗓子哭嚎，“老爷子，你可算是回来了啊，你再不回来的话。我就得被自己儿媳妇给欺负死了！”
“你说说，我活了大半辈子，如今竟然被自己儿媳妇磋磨，我还有什么活法啊……”
她的声音不小，有意让乡邻们都听见，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不少人，围在门口看热闹。
张丽一看到外面来了人，就嚎得更卖力了，一边哭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。
“天爷啊，这是什么世道，做儿媳妇的，竟然这样跟我这个婆婆过不去，竟然拿斧头劈了我的柜子，偷了我的东西啊！”
“如今老二回来了，我家这个老二媳妇就更肆无忌惮了，竟然还想动手打我这个老婆子，真真是没天理哟。”
门口看热闹的一大堆，几个长舌妇聚在一起，整日里西家常东家短的叨叨，这个时候都看着院子里的情景，捂嘴嗤嗤笑。
“哎哟，要我说，这样的媳妇还留着做什么啊，干脆让你们家老二直接把她休了得了！”隔壁院子的周老婆子噘着嘴道，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。
她平日里最会煽风点火这种事，又深深觉得媳妇就应该伺候婆母，不管婆母有什么要求都应该要满足，不然就要接受被婆家休掉的结果！
另外两个老婆子也跟着附和，“对啊，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婆母呢，”
“哎呀呀，可不得了，都不问一声，那就是偷啊，要送到衙门里吃官司的呀！”另一个老婆子也跟着惊讶的低呼，眼里淬着恶毒。
姚大顺站在门口，背着手，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李莹，没说话。
像是受到了鼓舞，张老婆子就闹得更厉害了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，“我不活了哟！”
“娘……”大胖二胖都被吓得不轻，缩着脑袋，往李莹的怀里钻，眼底闪着泪花。
李莹抿了抿唇，轻轻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，冷冷地看着张老婆子，勾唇冷笑，“既然娘不怕丢人，那我也就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，也藏着着噎着了。”
看着她眼底闪烁的精光，姚大顺心里闪过一抹要遭的感觉，正想要阻止，然而已经晚了，李莹反身进了屋子里，抱出来一堆东西，都是从角落的柜子里扒拉出来的。
“乡亲们都看看，我相公每个月都拿回来五两银子，就在昨天，还又拿了六两银子给我婆母，每个月这么多银两，可你们看看，这么多银子，买了这么多好东西，却都锁在了柜子里，她们吃得身上流油，我们二房却每日里吃糠咽菜，两个孩子瘦骨嶙峋，我不是个好媳妇，那也是被逼出来的，试问，天下哪有这样的奶奶，这样的娘！”
张老婆子心口一滞，呆呆地看着她，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所谓家丑不可外扬，以前李莹虽然也闹腾，但是从来不会这么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外人。
就连姚大顺，也是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，突然有些后悔，任由老婆子这样闹。
老大媳妇赶紧甩了手里的刀，想要上前来拉人，却又不知道拉哪边才好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
陈秀芳倚靠在墙边，笑嘻嘻地看着，也没有要拉人的意思。
门口的乡邻们，却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。
“天爷啊！我知道姚家老二在外面做官，却不想每个月竟然还要给他们拿回来五两银子哩！不少钱了，够我们家一年的花销了！”一个老汉啧啧嘴感叹，眼里都是羡慕。
“可不是，平日里老婆子还到处说，她们家怎么怎么不好过，说是不但要替老二一家养孩子呢，还说老二根本不管他们，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儿！简直哩！”
“真是丧良心啊，这哪里是亲娘干得出来的事儿！”
众人交头接耳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却都窜入了站在门口的姚大顺耳朵里。
原本姚家二老在外面，都是说的自己对二房一家如何如何的仁至义尽，毕竟别人都不知道姚明宇每个月都忘家里带钱的事情，所以也就觉得他们二老对二房已经仁至义尽了。
毕竟农村里的孩子嘛，能吃口饱饭养大就已经不错了。
可是如今一听见老二每个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，众人再看躲在李莹身后怯生生的孩子，心里就明白过来，对姚家二老的行为，更是鄙夷。
他的一张老脸涨红，简直羞到了耳朵根，狠狠地瞪了张老婆子一眼，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洞把老婆子给埋了，更恨不得将李莹的嘴给缝上。
“闹什么闹！老二昨天不是拿了钱给你吗，东西没了再去买不就行了！”
张老婆子坐在地上，见大家都不向着她了，就连老头子也凶她，不由得气愤，从地上爬起来，指着李莹的鼻子骂道:“你个小贱蹄子，说什么瞎话，姚明宇是我儿子，他带点钱回来养我这个老的也是应该的。”
说着，她冷哼一声，斜眼瞥着李莹，骂得唾沫横飞。
“我儿子不拿钱养我，养你这个贱骨头吗？我呸！就你也配！”
李莹微微眯了眯眼，眸底快速地掠过一抹精光，“娘的意思是，我们二房一家都是贱骨头，我相公的钱，我不配用，我两个孩子也不配用对吗！？”
张老婆子心里还真就是这么想的，话赶话赶到这里，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，“对，你们一家子的讨吃鬼，凭啥用我儿子的钱！”
李莹就笑了，却是转头看向了乡邻们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脸上露出了悲戚之色，“大家伙儿可都听见了，也为我做个见证，等明宇回来了，我倒是想问问他，她娘说的是不是这个理！”
“我没念过书，也只知道作为丈夫，应该要抚养孩子，照拂妻女，也知道母慈子孝，母要慈，子才孝，明宇他是念过书的，若是认同了婆母的话，那我无话可说，大家和离，孩子我肯定得带走，不然迟早得被他们姚家饿死，婆母可是亲口说了的，明宇的钱，两个孩子不配用。”
说着，她的脸上就落下泪来，心里冷笑，不就是装柔弱嘛，谁不会。
她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，大胖二胖立刻会意，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嚎哭起来，撕心裂肺的，“哇——娘，奶奶要饿死我们，你带我们走吧，我们不要死啊——”
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，哭得撕心裂肺，旁边围观的人，都有些看不过去了，立刻就有人附和。
“李大妹子，你放心，等明宇回来了，我们肯定给你作证，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。”一个媳妇子立刻就开口说道，对张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。
“对，你别害怕，我们给你作证呢。”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附和，“哪有人这样当爷奶的！”
张丽没有想到，明明是自己喊过来的人，怎么就都去帮着李莹那个小贱人说话了，心里愤愤然，但是她一心又在想刚刚李莹说的那句话，像是生怕她反悔，赶紧补充道:
“这可是你说的，只要明宇一回来，你就跟他和离，不能多做纠缠，我们这么多人，可都是听见了的！”
众人又惊愕了一下，没想到老婆子破罐子破摔，竟然这个时候了，还想要将儿媳妇赶出去。
李莹挑了挑眉，心里冷笑，面上凄苦，“你放心，等明宇回来了，我一定会离开的，这个家我也待不下去了，迟早会被凌虐死！”
张老婆子笑得满意极了，“那就好，到时候你可别死皮赖脸——”
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，姚大顺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，拿起手上的烟杆就狠狠敲在了她的背上，“死老婆子，让你少说两句！”
看着众人那讥讽的目光，他觉得脑仁儿疼！
张老婆子硬生生挨了一下，不高兴，张嘴想要骂人，转头看见老头子那铁青得可怕的脸色，缩了缩脖子，不敢说什么了。
姚大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这才又看向了李莹，脸色也有些难看，只是语气没有像张老婆子那样刻薄。
“你也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，你是我们老姚家的儿媳妇，是明宇的妻子，他既然没有说要休你，那我们老姚家就不会缺你这口饭！”
说着，他目光一扫，沉沉地看着地上的残渣，冷冷道:“行了，都吃饭吧，明宇昨天拿了些钱给你娘，晚上就让她割二斤肉，给你们几个小的补补身子。”
张丽一下子就跳起来了，不高兴道:“那是我儿子孝顺我的，怎么能便宜了她们几个饿死鬼！”
李莹冷笑，“是啊，本来家里就不富裕，何必管我们娘几个的死活呢，左右就当我已经被老鼠药毒死了，和离之后分出去过，死活都不干你们家事，不就行了。”
“啪——”
刘翠花正好提着猪草回来，一听见这话，手里的背篓落在地上，脸色煞白。
李莹回头看她一眼，微微眯了眯眼，“三弟妹，你怎么了？”
说这话的时候，她又一眼扫向了其他几个人，想从她们的脸上，看出点别的什么。
因为原主李莹压根没打算真的寻死，那老鼠药也是假的，结果真的被毒死了，可见这里面肯定有猫腻。
这个家里，有人盼着她死呢！
想到这里，李莹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芒。
刘翠花被她那样犀利的眼神，瞪得一个哆嗦，赶紧蹲下去把猪草捡起来，哆哆嗦嗦地应道: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老大媳妇于秀秀也是骇了一跳，赶紧过去帮忙，然后嘴里解释道:“怕是想起二弟妹你当时快死了，煞白一张脸躺在床上，心里吓坏了。”
李莹点点头，没多想，毕竟刘翠花这人，平日里就唯唯诺诺，也不像是做的出杀人这种狠毒之事的人。
姚大顺敲了敲烟杆，死死拽着张老婆子，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，一边说一边沉喝道:“行了，赶紧吃饭吧，耽搁大半天，饭都冷了！”
“唉，我们就来了！”于秀秀把背篓捡起来，嘴里应了一声，又转头客套地问了一句乡邻，“大家伙儿吃饭了没，你们要不要进来也吃一些，家里饭做得多呢。”
闻着里面的肉香，众人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，却还是推脱着离开了，毕竟人家只是客套一句。
这时候，两个孩子从门口钻了进来，两个男孩儿，看上去约莫十岁左右，头上留着一撮小辫子，身上穿着补丁的褂子，脏兮兮，已经黑得发亮。
两个孩子一进来就开始嚷嚷，“啥味道，竟然这么香！”
“娘，开饭了没有，我们饿死了！”
李莹牵着大胖二胖往里走，回过头去，就见是大房的两个小子，一个叫大毛，平日里就贪吃，因为偷吃挨了老婆子不少骂，却还是油盐不进，接着偷吃。
另一个二毛，平日里跟村子里的那帮孩子混在一起，时常不知道归家，打架斗殴那是常事。
她抿了抿唇，又回过头，领着孩子往里走。
于秀秀看着两个孩子，正打算笑呵呵地告诉他们今天有肉吃，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张老婆子尖利的叫骂声。
“吃吃吃！怎么也不吃死你们，成日里就想败我们两个老的这点儿棺材本，也不怕嘴巴吃烂掉！”
于秀秀身子一抖，就什么都不敢说了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，拍着两个孩子的背训斥，“少说些话，赶紧吃饭。”
其实说起来，老大在镇上跟着人修房子，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工钱拿回来，却还是进了两个老的腰包，平日里她和孩子吃点饭，都像是被施舍的。
等大家都落了坐，却不敢动筷子，姚大顺目光扫了一圈，最后看向了刘翠花，皱了皱眉，问道:“明明呢，怎么没出来吃饭？”
刘翠花搓了搓衣裳，期期艾艾地答道:“他今儿不太舒服，老毛病了，在炕上休息呢。”
李莹挑了挑眉，想到三房两个孩子，大姑娘才九岁，就被张老婆子指使着去了城里给她五姑娘做丫鬟，小儿子八岁，可惜早年生了一场大病，从那以后，就不会说话了。
想着也是可怜人，便道:“那你舀一些菜给他端进去吧。”
张翠花抬眼看了看她，有些局促，抿着唇没敢动。
姚家的饭桌上难见肉，她也想给儿子盛一点去，却害怕小气的婆母和公公。
果然，一听见要给明明盛菜，张老婆子立刻就炸毛了，又开始唾沫横飞的骂:“才多少点吃的，我们两个老的还不够呢，怎么能给他盛过去，不行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