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爷，全都收拾好了。”李小风擦擦手，看着他家少爷，眼里满是疑问：咱们该走了吧？
李赢装没看到，“我想看看你的绣品。”
“我的绣品？”张绣爽快地一笑，“好啊。”
她把先前那些妇人订的披风、坎肩、帕子全都拿出来，给李赢看。
李赢接过一看，赞叹道：“这都是你绣的？”
“嗯。”张绣点头。
李赢看着手里的绣品，每个走线、收边手艺都好得不行，而且很干净利落。样式都很别致，和市面上常见的绣品不一样。
张绣绣的牡丹有花中之王的气魄，凤凰有一飞冲天的架势，李赢看得津津有味。
“你这些绣品要是放在绣坊里卖，定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张绣一听这话撇撇嘴，“我买给绣坊的那些人，他们只愿意花十文买我的绣品。”
“那是他们没有眼光，若是我，花十两银子也买。”李赢说的认真，张绣愣了一下。
“真的？”
“嗯。”
张绣开心地笑了，“只要有人愿意花钱买我的绣品我就很开心了。”
“放心，以后一定还有更多的人买。”李赢情不自禁摸摸张绣的头发。
于是这一个下午，张绣都在和李赢讨论绣品的绣法，针线的走法。
他们聊的十分投契，而且都时下流行的绣品看法一致，李小风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惊讶。
很少有女人跟少爷的品味这么和。
堡里有好几个老夫人强行安排给少爷的姬妾，少爷一个都不碰，还有人给少爷送过兔儿爷，少爷也是不碰。
现在看来，没遇上喜欢的罢了。
天色渐晚，眼看就要日落西山，李小风轻轻在李赢耳边说：“少爷，咱们该回去了，夫人特意交代了今晚让您回去吃饭。”
“小风，”李赢微笑，李小风却觉得他这笑容十分瘆人，“你最近话有点多。”
李小风立刻缄口，再也不敢说话了。
张绣赶紧放下绣品，“我也该去接圆圆了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李赢跟着她起身，收到她诧异的眼神，李赢面色不改。
“我和赵夫子比较熟，去打个招呼也好。”
“好。”张绣和李赢一起走去白马书院，李小风跟在后面，莫名地觉得这绣娘和少爷还真有些配。
不过他一想又摇摇头，少爷是李家堡的堡主，怎么能娶一个绣娘为妻？就算少爷想，夫人也不会允许的。
白马书院门口，到了赵夫子下课的时间，娃娃们跟赵夫子鞠躬后冲出书院，李赢和张绣就在人群里找圆圆。
圆圆是最后一个出来的，畏畏缩缩地靠着墙慢慢走，眼睛和小鼻子都红红的。
张绣一看心疼极了，急忙把她抱起来，“圆圆，怎么哭了？是不是谁欺负你了？”
李赢也很心疼这个可爱的女孩儿，“谁欺负你了，我去教训他。”
张绣感激地看一眼李赢。
圆圆抱着张绣的脖子大哭，“娘亲，同学们都笑我，是没有爸爸的孩子。”
“哪个同学这么笑你，娘亲明天非把他打倒满地找牙不可。”张绣气愤。
“每个同学都这么说，还有人拿书打我。”圆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委屈极了。
李赢听了倍感心痛，这个女孩儿明明和他没有关系啊。
“圆圆乖，我去跟夫子说，以后让你坐第一排，在夫子的眼皮底下没人敢欺负你了。”
圆圆抽抽嗒嗒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李赢，“夫子也不喜欢我。夫子嫌我笨。”
“不会的。以后有不懂的功课就问我，我来教你。”李赢情不自禁伸手抱过圆圆。
一向怕生的圆圆竟然也任由他抱着，勾着李赢的脖子像一对父女一样亲密。
“小风，去跟夫子说一下。”李赢吩咐，李小风应了一声朝白马书院走去。
不一会儿就出来了，“少爷，跟赵夫子说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
李赢点点圆圆的鼻子，“好了，现在不能再哭了。快跟着你娘亲回去吧，不会的功课就留着，明日问我。”
李赢把圆圆还给张绣，张绣抱过来，和李赢道别后转身离开。
圆圆偷偷瞄着李赢，“娘亲，我想要这个帅叔叔做我爹爹。”
张绣差点踉跄一下，她放下圆圆自己走，低声说：“别胡说。”
“怎么胡说了，只要他做我爹爹，就没人欺负我了。”圆圆理直气壮。
张绣彻底无语了，“快走。”
母女俩的话一字不落得落入李赢的耳朵里，他微微一笑。
“少爷，快走吧，晚回去了夫人要发脾气了。”李小风催促。
李赢这才收回目光，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。
李家堡，李赢一踏进李家堡大门，他回来的消息就传到了李母那里。
李赢还没能坐下来休息，李母就叫他去见她，李赢只得转头去李母住的宝月楼。
“娘。”
李母一看见这唯一的儿子，简直心花怒放，“来来来，快来，我做了你爱吃的糕点。”
“娘，我在外面吃了东西。不饿。”李赢坐在李母旁边的椅子，摇着扇子。
“听说你最近天天往外面跑，家里声音都稳定了，你也该想想传宗接代的大事了。”李母点着儿子的头教训。
“娘，”李赢蹙眉，“谁说家里的声音稳定了，东西木二镇还有十几块地被官府扣着，下半年的商会会长还没确定，我好多事情忙着。没空传宗接代。”
李母不允，“你这意思是，这一年你都不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？！”
“娘，不能。”李赢轻飘飘地打破了李母的希望。
李母勃然大怒，“不成，最迟三个月，你必须当你的姬妾们怀上孩子。”
李赢也沉下脸，虽没反驳，但是也没好脸色。
母子俩僵持不下，还是李母先服了软，“那你想怎么样？你说你房里的姬妾，哪一个不是我给你娶的，可是你呢？你不但碰都没碰过她们，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们。”
“娘，那些女人我不喜欢。”
“那你娶一个喜欢的回来！我只要孙子！”李母怒吼。
李赢唇角一钩，“这可是您说的。”
圆圆上学已经一周了，张绣的摊子也重新开张，每日做上几条帕子拿去卖，再接点订单。
只不过今天圆圆有些反常。
她先是怯怯地提出：“娘亲，今天我能不能不去书院呀？”
“嗯？为什么？”张绣放下汤勺，揽着圆圆的肩膀紧张地问：“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说你没爹爹什么的？”
“不是不是！”圆圆连忙摆手，“我……没事，我还是去上学吧。”
知道圆圆不是被欺负了，张绣松了口气，没再多问。
照例吃了早饭送圆圆到白马书院的门口，看着圆圆进了书院她才转身去自己的摊子。
哪曾想她一转身，圆圆又从书院跑了出来。
她绕道书院后面的树林里找了个棵大树靠着，把她小小的书包抱在怀里，一脸地苦闷。
书包是娘亲为了让她上学亲手做的，上面绣的样式她从没见过，花儿一层叠一层，好看极了。
她皱着小脸，思考这一天该干点什么。
片刻后，她听到有人在走动的声音。
圆圆屏住呼吸，小小的身子缩在大树后面，竟然也能够完全被遮挡住。
“少爷，您说您何必呢，这么上赶着找她。要是喜欢，你跟老夫人说一声，做正房不可以，做小妾不就……”
李小风还没说完，就被李赢用扇子敲了一下头。
“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。”
李小风抱着头嘀咕，他跟着少爷多少年了，什么话没说过，现在要他讲分寸了。
“嘘。”李赢示意李小风安静，他习武多年，一下就听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。
应该不是练武的人，呼吸杂而乱，却很轻。
他寻着呼吸声走去，发现了躲在树后面的圆圆。
圆圆还抱着小书包，躲在大树后面眼巴巴地看着李赢。
李赢忍俊不禁，长臂一伸把圆圆抱进怀里，“你不是张绣的女儿么？”
圆圆点点头，脆生生地叫了一句：“李叔叔。”
“叔叔？”李赢蹙眉，这是个什么称呼，他眼睛一转，“我不介意你叫我爹爹。”
“我可以叫你爹爹吗？”圆圆怯生生地看着他，惊喜又害怕，生怕他会拒绝。
李赢笑笑，捏捏她可爱的脸蛋：“可以。不过你要告诉我，现在该是在书院上课的时间，你为什么躲在这里？”
圆圆摇摇头，不肯说话。李小风见状，替她回答，“这您还看不出来吗？逃学了呗！”
圆圆着急地说：“我不是故意要逃学的！”
“哦？”李赢挑眉，“那你是真的逃学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圆圆的嘴巴扁了起来，“先生说我管教不好，非让我把爹爹叫去书院。可是我哪有爹爹呀……我说我只有娘亲，先生不信，他说我娘亲只会纵容我。还说今天我要是不带我爹爹去，以后都不要去书院了。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逃学了。”李赢替她接着往下说，掂了掂手里的肉团子，李赢轻笑：“难为你娘亲了，又当爹又当妈。”
圆圆搂着李赢的脖子祈求：“你别告诉我娘亲，好吗？娘亲一定会生我气的，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送我去上学，我却逃学了。我怕娘亲知道了，就不喜欢圆圆了。”
她说着，趴在李赢的肩头低声地哭泣。
这可把李赢心疼坏了，他又不知道怎么哄小女孩，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背，“乖了，别哭，我给你想个法子。”
圆圆擦擦眼泪，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李赢用随身的帕子让李小风弄了点清水，他仔细地给圆圆擦干净脸。
李小风在一边感叹，少爷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要知道以前少爷多么讨厌小孩啊，尤其是小女孩，嫌她们爱哭爱闹。
擦干净脸，李赢牵起圆圆的手，“走吧，咱们去上学。”
“我不去！”圆圆一只手被李赢牵着，便用另一只手去勾住一旁的大树，“我去了先生一定会狠狠骂我的，我没有带爹爹去。”
“怎么没有？我不是么？”李赢一把抱起圆圆，“从今天起，我就是你的爹爹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圆圆很开心，但很快又冷下来，“你上次说教我做功课，都没来呢！”
上次……李赢想起来了。
他失笑，“我母亲生病了，我在家陪了她几天，否则一定会来看圆圆的。”
圆圆开心极了，抱着李赢的脖子不撒手，李小风唯恐李赢会累，连忙张开手：“少爷，让我来抱吧。”
换来的是李赢恶狠狠的一瞪。
李小风委屈地走在一边，“我还不是怕您累嘛……”
李赢腿长，没一会就走回了书院，她把圆圆放下，告诉她：“一会进去就说你迟到了，还有，你的爹爹就在外面知道么？”
“嗯！”圆圆点点头，蹦蹦跳跳地准备进去，还没进门，就被一路跑来的张绣抱了个满怀。
张绣一脸的慌张：“圆圆！夫子说你今天没有去上学，怎么回事？吓死娘亲了！娘亲还以为你出事了！”
“我没事，娘亲。”圆圆害怕地看着张绣，娘亲知道了她逃学，会不会讨厌她？
她只顾着躲起来，都忘了先生会告诉娘亲。
李赢走到她们身边：“圆圆没有逃学，今天是我不好，带圆圆去玩忘记告诉你一声。”
“李公子，”张绣站起身来直视他的眼睛，“你带圆圆去玩？圆圆上学时间你带她去玩？”
“呃，”李赢微微尴尬，还是点头，“是我的错，我会和赵夫子解释。”
说曹操曹操到，张绣还将信将疑，赵夫子等了许久等不来人，自己着急地出来找了。
“张圆圆！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顽劣！叫你爹爹来不来，你还敢逃学！”
圆圆躲在张绣身后，张绣眯起眼：“赵夫子，你对圆圆这么凶，圆圆怎么敢上学？”
“我叫她把她爹爹叫来，说了四五天了连个人影都有。我给她下个最后通牒，她干脆不来了！”赵夫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。
张绣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事，惊讶地看着圆圆。
“你怎么不和娘亲说呀？”张绣摸摸圆圆的头，心疼不已。
李赢轻咳了一声，“赵夫子，我们进去聊。”
“李堡主？”赵夫子诧异，“我们聊什么？”
“你不是叫圆圆把她爹爹叫来么。”李赢摇着扇子云淡风轻地说。
张绣看着李赢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。
他在说什么呢？！
赵夫子也很惊讶，“李堡主，圆圆和你是父女关系……”
李赢但笑不语，对赵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。赵夫子懵懵懂懂地跟着李赢进去，他奇怪地挠挠头：“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孩子？”
李家是云州第一大家族，几乎是整个云州的风向都跟着李家转，李赢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会传遍整个云州。可他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？
李赢看着赵夫子精心照料的万年青说：“这件事情说来话长，不过太**了。我想先生专注学术，应该没有兴趣听。”
这一句话可把赵夫子给憋死了，他很有兴趣啊！
李赢接着说，“这是我的旧事，所以还请夫子代为保密。以后圆圆的事找我就可以了。”
赵夫子只能点头。
不到一会李赢就从书院出来了，张绣破天荒地红了脸，往日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：“李公子……你……你怎么能跟赵夫子说你是圆圆的爹爹呢。这要是传出去………”
“你怕我坏了你的名声？”李赢挑眉。
李小风赶紧说：“我们少爷可是云州第一美男，还是李家的继承人。你还怕少爷坏了你的名声？真是……”
“小风！”李赢呵斥他，“不许插嘴。”
他定定地看着张绣，“你是不是害怕我坏了你的名声。”
张绣摇头，“我本来就是一个弃妇，我是怕别人嚼你的舌根。”
李赢笑了。
“糟糕！”张绣叫了一声，“刚才赶着过来找圆圆，我的摊子还丢在那没人照看呢。”
她赶紧牵着圆圆走了。
直到走出两条街，圆圆抱着她的大腿说：“娘亲，你脸红了。”
“是……是吗？”张绣干笑两声，“太热了，太热了。”
“热吗？”圆圆左右看了看，最近几天都是阴天呢，昨夜还下了一场大雨，正是凉爽的时候。
“非常热。”张绣给圆圆买了个拨浪鼓转移她的注意力，面免得她只盯着自己的脸。
李赢救了她好几次，这次还主动说他是圆圆的爹爹化解了她的尴尬。
欠他的越来越多了啊，张绣琢磨着这样不成。
可是李赢那么有钱，她送什么礼物估计都入不了她的眼，她又没有别的手艺，只有绣的手帕还勉强能入眼。
她决定了，绣一条手帕送给李赢。
她收了摊回家，把家里的布料都摊在床上，全都是适合女子用的布料，若是男子用未免太突兀了。
最后她只能收起料子，对圆圆招招手：“走吧，我们出去买东西。”
找了家临近的绣坊，店小二一看她身穿粗布麻衣，给她推荐了一堆廉价的布料。
张绣柳眉一竖，“你们店里只有这种货色？”
“你只买得起这种货色。”店小二拿鼻孔看人，见圆圆正在摸一块黑色的布料，立刻上手去打，“嘿，你这小孩，这是江南刚刚运过来的锦缎，纹的都是水云纹，一尺二百文。你买得起么？”
圆圆被打了手，扁起嘴要哭。
张绣心疼地摸着她的手，怒斥店小二：“我还偏偏就买了。你给我女儿道歉！”
店小二不以为意：“你能买得起这布料，我给你女儿跪下来都行！”
“好啊，”张绣冷笑，“我买一尺。”
店小二张大了嘴，“你想清楚了，二百文啊。”
“买。”张绣霸气地一挥手，“你刚才说，我买了你怎么样？”
店小二咬牙，偏偏周围围了一圈看好戏的人，他没法耍赖。
只能给圆圆跪下了。
虽然她说买，但是给钱的时候张绣还是心疼了一下。
二百文啊。
不过这个缎面，柔软舒适，要是做成了帕子让李赢随身携带，一定很有用。
拿着这块黑色布料，张绣把它裁成比一般的帕子大了一圈的样式，然后取红色和金色线绣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老虎，那老虎额上还有一道疤。
不知为何，她绣老虎时总有记忆涌上，仿佛她亲眼见过这只老虎。
她摇摇头，应该是原主的记忆吧。
因为这布料昂贵，而且还是送给李赢的礼物，张绣绣的格外精心，一针一线都要仔细斟酌才下去。
一方帕子，她绣了三天。
圆圆心疼地看着她：“娘亲，这个帕子很重要吗？”
“很重要。”张绣这几天连圆圆的话都很少搭理，她必须全心全意、全神贯注地绣出来。
好在两天之后，这帕子就完成了。
完工的那日，张绣熬了个通宵，天亮时才放下针线。
圆圆睡醒了，揉着眼睛：“娘亲，您又没睡啊？”
娘亲上一次熬夜还是她们第一次卖手帕挣钱那次。
“嗯，虽然没睡，不过值了。”张绣扬扬手里的帕子，笑得开心极了。
圆圆只看了一眼，小嘴长得大大的，合都合不上。
“哇……娘亲，这个好好看啊。”
“乖。你说李公子会喜欢吗？”
张绣第一次有点紧张，她对自己的绣品一直都很有信心的，唯独这一次是送给李赢的，她很忐忑。
“唔……圆圆也不知道。不过应该会吧？”
算了，会不会都要送。
于是她日日都揣着这方帕子，只盼着能遇到李赢送给他。
可是从那之后，她再也没遇上李赢了。
不少绣娘见张绣的摊子做的那么成功，也开始效仿她。手艺比不上，只能降低了价格，渐渐的，真的瓜分了一些本该属于张绣的生意。
虽然她还是有挣钱，可还是觉得这样不成，再这样下去，她的生意迟早被人分完了。
而那些大绣坊，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订单，官府的人和大户人家首选也都是它们。
张绣望着玲珑绣坊和吉祥绣坊等大绣坊，心里颇有些羡慕。
她暗暗发誓，将来一定也要开家大绣坊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