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到这一点,她也不再暗自计算路线,直接就靠在轿子里睡了过去。
丝毫没有危机意识。
不知过了多久,黑衣人才扣了扣她的轿门,低声道:“二小姐,咱们到了。”
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。
有人道:“糟糕,是不是跑了?”
“有我们在周围,她怎么跑得掉?况且这妮子根本不会武功,莫非是有什么高人相助?”
为首那人也暗叫不好,连忙推开轿门。
里面,顾清欢端端的坐着,正专注的跟周公下着棋。
众人:……
“我靠,这样都能睡着,这位顾二小姐也太少根筋了吧?”
“岂止是少根筋,我看她压根脑子就不大正常!”
哪有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就傻乎乎来出诊的?还大大咧咧的在别人的轿子里睡着了,她就不怕他们把她拉去卖了吗?
“去去去,人家那是看我们堂堂正正,不像是坏人!哪像你们,自己抹黑自己!”为首的黑衣人威严的瞪了他们一眼。
众人汗颜:老大,咱们穿着夜行衣还蒙着脸,怎么也不像是好人吧?
心里虽然这么想,却不敢多说。
“嗯?已经到了吗?”
顾清欢醒来的时候,轿子已经抬到了院子里。
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,动作很随意。
“已经到了,病人就在里面,请跟我走吧。”
“好。”
这座院子看起来并不奢华,不像是主人住的地方,应该是座偏院。
顾清欢大致扫了一眼,就跟着众人进了房间。
房间陈设十分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简陋。
榆木大床带着陈旧的裂纹,旁边放着一个只剩残汁的瓷碗。
一进门,浓郁的药味就充斥满了每个人的鼻腔,似乎是为了驱散这种刺鼻的味道,屋子的角落还点了檀香。
两种味道交织,显得十分诡异。
这里的条件看起来并不比她孤芳苑的条件好。
可见他们让她救的一定不是什么大人物。
若不是大人物,为何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她来救呢?
就在她沉思之时,黑衣人已经将她引到了床前。
“二小姐,请看。”
那人已经虚弱得感觉不到气息,头上被药布层层包裹,即使如此,鲜血也止不住的往外冒,毫无生气。
顾清欢只看了一眼,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请她来。
这人被砍破了头,如果再不进行开颅手术,就真的要没命了。
可是以这里现在的医疗条件,就算她有手术刀在手,风险也相当大。
原来这就是万两诊金的病。
果然不是一般的病。
她上前细细检查了他的伤势。
“他还有救吗?”
“这个人已经死了九成。”顾清欢并不夸大其词,“伤了大概一个时辰,所幸止血及时,如今还留有一口气,只是现在颅内已经淤血,只怕活不过今晚。”
言下之意,似乎是已经没救了。
黑衣人有些失望,还是道:“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救活他,只要能让他意识清醒半个时辰……不,只要一炷香的时间,让我们把该问的话问完,就行了。”
这个人手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,如果就这么没了,那他们必将损失巨大。
相比之下,他能不能活下去无关紧要,那个消息才是最重要的。
顾清欢正在检查伤口的情况,闻言忽然抬头,清澈的眼中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“他不是你们的同伴?”
“啊?当然是。”
“那他还真是可怜,有一群冷血的同僚,救他就是为了榨干他的剩余价值。”
上辈子,这种为了利益相互利用的事早已屡见不鲜。
如今再见到,她依旧感慨。
黑衣人被她刺得哑口无言,幸好蒙着脸,不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当面数落,他脸都要丢尽了。
“小妮子这话说的,我们当然也希望他能活下来,只是事实摆在眼前,我们只能先顾全大局!”有人不服。
“哼,现在你能不能救人都还另说,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?”
“再说了,干咱们这行的,生死早已不由自己,他死前能发挥点价值,那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。”
他们签的都是死契,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,命就已经成了一张没有温度的纸。
什么是冷血?
他们根本就没有血!
渐渐的,讨伐她的声音越来越多,甚至有人想将她扔出去。
顾清欢一概不予理会,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。
半晌,她才抬头,问:“你们想要他多活半个时辰,对吗?”
“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半个时辰,只要能让他开口说几句话就行。你能做到吗?”
“只要几句话?”顾清欢没有明确回答,只是继续确认。
“是。”
即使活不过来,也要留下重要的信息,免得他们的大事付诸东流。
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。
“那等他说完了你们想要的,他以后的命,就归我了。”她没有再用疑问句,而是一个笃定的陈述。
他们只想要他几分钟的命,那剩下,她要了。
众人一愣。
好半天,才有人反应过来:“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他还有救?”
“有没有救对你们来说有关系吗?反正在你们看来,他不过是一个已经没了价值的工具。”
她言辞直白犀利,丝毫不留余地,让众人一阵尴尬。
“放肆!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,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咱们说话,活得不耐烦了?”
“就是,给你点颜色还开上染坊了?季一已经伤成这样,哪里还有什么救活的可能,简直是大言不惭!”
“我看咱们就别跟她废话,直接给扔出去得了!”
说着,几个大汉哇哇叫着就要上来拿人。
顾清欢只静静坐在床边,半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。
“住手!”
直到众人的手快要碰到她,为首的黑衣人才厉声阻止了众人的闹剧。
他看了顾清欢一眼,似乎在思考。
看出他的犹豫,顾清欢给他最后下了一记猛药:“他现在情况很危急,越早救治越好,如果你们再犹豫,我可保证不了他还有命说出你们想要的信息。”
“不,你不会让他死。”
刚还替他抱不平,现在绝不会见死不救。
这一点他很有信心。
只要他们抓住了这一点,就有跟她谈判的资本!
“我想你是搞错了,我刚刚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圣母心,可你们一再拖延时间,耽误了他的治疗,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啊。”
云淡风轻的一句话,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耳光。
言下之意,人死了也是他们害的,跟纯洁善良的她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她已经尽力了。
“对了,听说出诊就有一万两诊金,你们可别赖账哦。”顾清欢忽然想起了她的银子。
众人气得差点吐血。
简直……太无耻了有没有!
这哪还是传闻中胆小怕事的顾家二小姐,根本就是个女流氓啊!
她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抢钱的?
“二小姐别开这种玩笑,见死不救是医者大忌,我们还是……”
“谁跟你开玩笑了,是你不让我救的。这人若是死了,一定会化为厉鬼天天徘徊在你家门口!”
“……”
顾清欢一边与人周旋,手上的银针也没有停下。
时间紧迫,她没办法再调制麻沸散,只能先以银针刺入伤者的几处大穴,再依次封住他的五感六识,以控制淤血堆积的速度。
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进行手术。
剑拔弩张之际,一个身穿着驼色劲装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。
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容貌,剑眉星目,严肃干练,不苟言笑。
“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。”
为首的黑衣人一愣,有些没反应过来,“你、你怎么……”
“这是主子的命令。”
言简意赅。
黑衣人不淡定了,“啧,你这个赤佬又来抢我功劳!老子今天非给你点……”
教训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,驼衣人就淡淡扫了一眼,道:“安静点,主子看着呢。”
一句话,所有人都安分了下来。
顾清欢对他们口中的“主子”产生了莫大的好奇。
非亲非故,对方为何这么信任她?
“只要二小姐能救活此人,万两诊金必定如期奉上,另外,他以后的命,就归你了。”
说罢,他从袖中取出两页纸。
一张是面额万两的银票,另一张则是一个叫做“季一”的人的死契。
顾清欢笑着接过,却没有去拿银两。
“二小姐?”
“一万两就当做是我买下他的钱,至于这张死契嘛,我就收下了。”
她懒得再去深究那个幕后之人究竟是谁,反正这里处处是高手,谁都可以要了她的命。
因此她才更不害怕。
“劳烦几位马上去准备东西,我必须尽快开始手术。”她将东西收进怀里。
黑衣人点头如捣蒜,“如此,那就快快有请吧,人命关天。”
闻言,顾清欢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。
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……
她顿了顿,随即收起思绪,现在救人才是关键。
要在这种条件下进行开颅手术,难如登天,但是现在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。
这个人必须要救。
她迅速列了单子分发给众人,其中一个看了上面的内容,吓得双腿打颤:“老、老大,她让我们去找撬子和榔头,你看……”
什么大夫看病会用到这些东西,这……这小女娃是来耍他们的吧?!
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抽了什么风,竟然找了个这种自负狂妄的小丫头来救人,这不是草菅人命么?
黑衣人皱眉,心底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。
正准备问,可当接触到那双沉静的眸子时,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犹豫。
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奇迹。
既然如此,为什么不能让她再创造一场奇迹呢?
“都给我好好听着,不管顾二小姐说什么,做什么,要什么,你们都要无条件办到!”
“啊?这……”
“让你去你就去,那么多废话干什么?小心扣你月钱!”
见他没反应,黑衣人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的冲击,狠狠踹了那人一脚。
那人吃痛,泪流满面的道:“是是是,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“另外我还需要一个床板,让人放到屋子中间去,然后准备四盏油灯,全部点上,再找两个不怕血的人来帮忙。”
“灯?现在是白天,要灯做什么?”
还要四盏。
这顾家二小姐不会是想虚张声势吧?
“哪来这么多废话!”顾清欢最后的耐性也消耗殆尽。
瞪着他们的眸子里,哪里还有什么怯懦,分明就犀利得吓人。
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。
“二小姐放心,东西和人我们都会备好,一样不落。”驼衣人承诺。
“把伤员抬到床板上,其余无关人员全部出去,留下来帮忙的人先用烈酒泡手,再用热水清洗,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。”
这是她的第二场手术,和上一场一样容不得有半点闪失。
她仔细的剃掉了他的头发,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。
一切准备妥当之后,她拿出自己惯用的器材。
大大小小的手术道具呈在台上,精妙得让人感叹。
留下来的是刚刚两个小头目,大概是怕她趁机逃跑,帮忙的时候也正好可以牵制住她。
顾清欢倒没想那么多,将滚水煮过的撬子和榔头拿在手上,在两人惊悚的目光中,干净利落的敲开了伤者的头盖骨。
“住手!你干什么!”
他们是想让她来救人,可是万万没想到,她竟是来杀人的!
驼衣人反应更快,飞身上来阻止她。
顾清欢早已料到这个情况,退了半步,带血的手一把拉住他的衣服,举起油灯,照亮那一块空洞。
模糊的血肉让人头皮发炸,而让他们更吃惊的,是她冷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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