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汐眼前一片天旋地转，几乎要晕过去。
但她咬紧了牙关，怒视着他，与他僵持。
霍霆均以前击败过不少商场上的对手，也断然拒绝过不少追求他的女人，但他从未在一个人的眼里，见过如此委屈、难过、绝望，但又倔强、坚韧、死都不肯认输的眼神。
他心头被某种情愫猛地击中，然后，不自觉地，松开了手。
顾汐一个趄趔，往前倒去。
霍霆均没有多想就伸臂，圈住了她的腰。
“顾汐！”
顾汐倒在他的怀里，眼前天旋地转的。
霍霆均被她刹白的脸色吓到，他刚才只使了三分之一的手劲，她怎么疼成这样？
突然醒悟，刚才他盛怒之下，差点忘了她瘦成个纸片人似的，看她这不堪一握的手腕，却要承受他那么大的力度……
霍霆均当下竟然不顾得考虑其它，弯身，将她横腰抱起，走向自己的病床。
被人腾空抱起，再到放下，这个过程的熟悉感，让顾汐一惊。
那天晚上，她一进别墅，也是被男人这样抱起，然后按进沙发里。
极大的恐惧让顾汐吓出了哭腔：“不要！不要这样对我，不要！求你了……”
霍霆均俊眉紧拧住，这熟悉的求饶声……
他眼眸一深，想要问清楚她。
可床上的女人却死死地扯住了他的衣袂，想要挣脱迎面袭来的无边黑暗，想要挣脱那个陌生男人的抵死缠绵，可终究还是挣不脱，双眼一黑，彻底地坠入深渊。
……
朦胧地醒过来，顾汐迷离的双眼慢慢地环视了房间一圈。
目光在沙发那边，定住了。
霍霆均还在认真地工作中，他似乎有签不完的文件，回不完的邮件，开不完的会议。
专注的模样，更添几分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魅力，连他窗外那轮冉白的圆月，都只能沦为他的陪衬。
顾汐从来不是花痴，但她却不争气地，目光在他的身上停驻好一阵子。
直到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，蓦然地抬起眸，对上了她的视线。
四目相撞那一刻，空气中突然迸出一丝丝暧昧的火花。
顾汐好像个毛头小贼做了坏事被逮了个正着似的，只一秒便她的视线便如冷水遇上了滚烫的油一般，乍地躲开了。
一张轮廓精巧的脸蛋迅速地钻上了微烫的温度。
那边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，立了起来，挺拔的长影临近床前。
“好点了吗？”霍霆均问。
顾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这是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吗？一点都不像原本的他。
她抚了抚额，掩饰这难言的尴尬：“我晕倒多久了？”
霍霆均抬起手，淡扫一眼腕上的名表：“几个小时吧。”
顾汐吓一跳：“我得出去帮同事写病历报告！”
霍霆均弯下身，气息压近：“帮什么忙，在这里躺着！”他命令道，霸气无形中地流泻出来。
顾汐不解地看着他：“霍先生，你这是在关心我吗？”
明明她晕过去之前，他还凶巴巴想吃人的样子。
霍霆均的脸离她的很近，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五官轮廓，深邃而完美，线条流畅，放到整容院里绝对是标本。
顾汐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拥有那么好的肌肤，不算太白，但绝对不黑，毛孔细得几乎没有，光泽莹润……
而他幽沉迷人的眼眸，此刻却耐人寻味地锁紧她，那里面，仿佛注进了一片海洋，深不见底。
“顾汐，你有没有被男人欺负过？”男人说话的气息，扑面而来，温热地喷在她的脸上。
顾汐瞳孔猛地一缩，呆呆地盯着他，半晌没有说话。
既然她答不出来，那他不妨再问得直白点，天知道，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忐忑，他眼色变得更复杂起来：“我是问，你有没有被男人”
霍霆均说到这里，止住了。
几番挣扎，他说不出那几个字。
顾汐刚才迷迷糊糊要晕倒的时候，还哭喊着说“不要碰她”。
如果顾汐真的是那个女孩，那晚的事估计已经在她心中留下阴影，他这样赤裸裸地逼问，岂不是揭开她的伤疤？
“你到底想问什么？霍霆均，如果你是想打听我的私生活，那么对不起，我无可奉告。”顾汐猜想是顾梦在霍霆均面前诽谤她，所以便义正言辞地拒绝回答。
霍霆均墨瞳深下去，顾汐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姿态，让他不自觉恼火。
正要发难，这时刚好有人敲门而进。
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到病房里这一男一女，女的穿着护士服躺床上，男的穿着病号服弯身几乎要压到她的身上去，医护不像医护，病人不像病人。
他先是呆了呆，托了托眼镜框，再抬头看了一眼门牌，确定无误后，遂又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。
顾汐一看清来人的面孔，立马吓得把霍霆均一推，从床上弹了起来。
“叶教授！”
就这么被粗鲁推开的男人本来就不悦，见到来者是个容貌英俊身材伟岸的男医生，而顾汐又像个娇羞少女似对人家满眼都崇拜。
他莫名感觉非常不爽。
冷哼，他走到沙发那边，坐下：“有事？”
男医生拿着一份影像袋，对他开口道：“霍先生，我叫叶舒，是本院的心脑血管科主任医师，也是您接下来的主治医生。”
此时，顾汐主动地走到叶舒的后侧，她是护士，而且也霍霆均的专职看护，医生跟病人沟通病情的时候，她必须站在身后听着，记仔细病情。
霍霆均的目光随着顾汐，见到她这小跟班般的姿态，那双神气的剑眉直接挑了起来。
再怎么说，她顾汐现在还是他霍霆均的老婆，万通集团的老板娘！
看看她这狗腿的模样，像样吗？
他语气更不好了，冷眼扫向这个叶教授：“怎样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？”
叶舒不紧不慢地把他的心脏影片拿出来，专业分析道：“最新的影片显示，您心脏的冠状动脉多支病变越来越严重，所以才会导致你最近心脏房颤和绞痛越来越频繁，如果再不进行手术治疗，恐怕……”
霍霆均半眯起眸：“恐怕怎么样？”
叶舒顿了几秒：“恐怕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。”
霍霆均侧过脸去，静了片刻，此刻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好久之后，才听见这个男人嗓音凉凉地说：“这句话从我懂事以来，就一直听到现在，你们能不能有点建设性的建议？”
叶舒也不怕他生气：“霍先生，我的建议是，立马安排时间进行手术，每拖一天，手术的成功率就更低一些，您自己考虑考虑。”
房间又安静了。
顾汐明白霍霆均的心情，他的病是先天性的，而且病情复杂，哪怕做了心脏搭桥都不一定能好，这种案例她也见过不少，有些病患是在手术台上当场就不行的。
霍霆均突然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倒，东西散落了一地。
“出去！给我滚出去！”他冰冷地吼道。
顾汐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，但他的态度以及用词，未免让顾汐有些生气。
“霍先生，叶教授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心内科医生，他操刀过的手术只有成功没有失败，您就算不认同他的话，也请不要这样侮辱他！”
霍霆均侧过脸来，一字一顿：“你也给我滚出去！”
顾汐气得语塞，但他现在不能再受刺激，她不敢再说什么。
叶舒不冷不热道：“霍先生，我想您需要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，顾汐，我们出去吧。”
顾汐愣了一下，想不到叶教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。
“嗯。”她随着叶舒的后面走了出来。
走到门外后，叶舒转身过来，一双俊目看着顾汐：“你跟他相熟吗？”
顾汐点点头，随即又摇摇头：“叶教授，怎么了？”
叶舒眉眼掠过担忧：“他的病情实在不能再拖了，如果你认识他的家人，最好通知他家人劝他一下，无论他在不在我们医院做这个手术，都务必要尽快进行，要不然真的很危险。”
顾汐原生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这样了，她心里更内疚了：“是不是前天的病发，导致他……”
“那天只是个导火线，加剧了他的病情而已，按照他的心脏病变情况，这一步迟早要来。”叶舒帮她释怀道。
顾汐拧着眉：“那他这次手术的成功率，会有多高？”
叶舒垂眸，明显他对这个问题是很谨慎的：“不到百分之三十。”
顾汐神情一颤。
竟然……不到百分之三十？
“如果再拖，成功率会再下跌，等他情绪平服下来了，你告诉我，我再好好跟他聊聊。”
“谢谢你，叶教授。”顾汐道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叶舒礼貌道。
顾汐摇头：“应该的，叶教授。”
顾汐看着叶舒走远的背影，呆了好久。
等她转身过来的时候，抬眼便看见徐聘也呆在那里，他一个七尺男子汉，此刻眼里竟泛着泪光。
“杨助理……”
徐聘抿唇，压下悲伤的心情。
“夫人，您是不是以为霍总他是怕死？”
刚才在房间里他们的对话，他都听见了。
顾汐客观说道：“是个人都会害怕死亡，我觉得是人之常情。”
徐聘表情里藏着难过：“也许吧，但我认为，霍总一直那么讳忌做手术，是因为当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，死在手术台上，那种阴影和恐惧，大概到现在，都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。”
顾汐默了默：“他妈妈……”
“没错，他妈妈也是因为这个病离世的，当年，请的已经是世界最顶尖的医生，但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，最后还是无力回天。”
顾汐愣住，原本顾梦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对的，霍霆均的妈妈就是死于心脏病。
看来是她又错怪霍霆均了，他刚才，或许是想起当年他妈妈的死，所以才会那么无礼吧？ “叩叩叩”。
顾汐小心翼翼地敲门：“霍先生，我能进来吗？”
里面的人良久没有动静。
她担心他，所以擅自推门而入了。
霍霆均依旧坐在沙发上，连她出去时的姿势都维持不变。
“霍霆均……其实”
“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姐姐，我不希望她为了我而担惊受怕，你听明白了吗？”霍霆均语气冰冷地警告她。
顾汐停了俩秒，都这个时候了，第一个想到的，还是顾梦。
她“哦”了一声，然后走到他的身前，半蹲下来。
帮他将地上的文件一份一份地捡起来，重新叠整齐，又将摔到地上已经碎了屏的手机，小心地放到他的面前，将这桌面上原先的一切都恢复到刚才，那么的仔细。
霍霆均的眸转到顾汐脸蛋上，她垂着双眼，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上笼罩下一片阴影，显得她的脸更小了，而且有种惹人怜惜的无辜感。
什么时候都那么认真和负责的表情，让人气不起来也恨不起来。
纠在他心头的那团烦躁复杂的低落情绪竟然消退了一些些。
“你不是觉得我很没有礼貌，很不尊重你的叶教授吗？”他开腔，问道。
顾汐抬眸，对上他喜怒不明的眼睛。
“病人嘛，脾气自然会急躁一些，比你没素质的我见得多了，拿着刀追着医护砍的我都见过，不足为奇。”
霍霆均的怒火又要上来了，这个女人，就因为他刚才吼了她的叶教授俩句，她就将他拿去跟那些可恶的医闹流氓相提并论了？
不过，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色，想到她昏过去时医生说的话，她太操劳了，而且营养不良，所以才会突然晕倒。
他因为她不愿意离婚的事，让她二十四小时守着他，故意整她，所以才把她累得差点休克。
霍霆均竟然无端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同理心，脸色瞬间缓和了好多。
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，霍霆均的视线一直就纠结在她身上，从未离开。
似乎若有所思。
察觉到他心情好像平和点了，顾汐想起刚才叶教授提醒的话。
“手术的事……”
“不要跟我提手术，我的事不用你管。”霍霆均立马又黑脸。
顾汐“哦”地点头，好心没好报！
一转念，她立马就想到个好办法：“你不是说想要跟我离婚娶我姐姐吗？”
霍霆均眼神一亮：“你愿意离婚？”
但，有一件事，他没弄明白之前，不能离这个婚。
万一，顾汐真的是那晚的女孩呢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