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才她明明看见玲珑的身影，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？
轻微喘着气，她蹙起柳叶眉，眼底划过一抹失落，转瞬即逝。
“姑娘怎么了？”秦铮见状走上来，颇为奇怪的问。
楚婉清摇了摇头，或许是她眼花认错了人“公子莫怪，我一时失神。”
秦铮微微挑眉，带着下人从一心居离去，出了铺子，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了。
待他走了，楚婉清回到屋里，抬眸扫了一眼过于简陋的屋子，转了转眼眸，吩咐大壮：“今日过于忙碌，等明日把这一心居修缮修缮，添些活气，我明日再弄些花来。”
大壮立即记下，第二日就将一心居重新粉刷了一遍，换上暖色，拿了几株藤蔓作装饰。
楚婉清一门心思的琢磨材料配色，又做出新的糕点，利用抽签的方式让铁柱分发给有缘的客人。
“每日就发这么多，切记不要出乱子。”她看着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，不由得叮嘱道。
“掌柜放心。”铁柱端着糕点盒子应下，随后把新配出的糕点发给中签之人。
楚婉清的糕点不同于京中任何一家糕点铺子，其香味能飘散至几里以外，让人垂涎欲滴。
每日一签的活动让一心居的生意越来越好，楚婉清看在眼里，乐在心里。
生意蒸蒸日上，却也招来了一桩祸事。
“大家快来看看，这一心居就是黑心铺子，我家姨娘，晌午才吃了五行糕点，还未有一个时辰，便成了这般模样！”
一阵吵闹声传来，正在无理调料的楚婉清眉头一蹙，眼底生出一丝疑惑，急忙快步走出去。
只见一个衣着庸俗华丽的女人靠在一个丫鬟身上，面色虚弱，气息不稳。
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画面，楚婉清殷红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一抹淡笑，她若是记得没错，这便是李耀那个纨绔的妾室之一，今日到她一心居来怕是不怀好意。
那丫环见楚婉清出来，更加嚣张蛮横的叫道：“你今日若是不能给我家姨娘一个交代，这一心居也别想开了！”
嘈杂的声音惹来了不少百姓围观，那妾室拧着眉头面作痛苦之色。
“噗。”
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妾室嘴里喷涌而出，颇为渗人。
“沈姨娘！”
那丫环紧张的尖叫，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，皆在数落一心居的不是，原本排队等待抽签的人也全都散了，齐齐围观。
楚婉清面色淡然，如同清莲般优雅的弯起唇角，不慌不忙的问道：“那么沈姨娘想要我如何做？”
她一双澄澈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妾室，未有一丝慌乱。
话音刚刚落下，沈姨娘眼底划过一丝得意，却扶着丫环状若虚弱的出声：“一心居的糕点委实美味，只是不知放了何物，我如今腹痛难忍，我这般不要紧，若是他人吃了也成这样，那该如何是好？”
此话一出，围观的人群里立即有声音附和道“说的对，没想到一心居的掌柜净赚黑心钱！”
一人出声，当即鼓动了其他人“退钱！退钱！退钱！”
楚婉清站在原地略微扫了一眼，看着如此激动的人群，面不改色。
“掌柜，眼下该怎么办？”大壮皱眉紧张的问道。
楚婉清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，任由他们闹事。
沈姨娘不知她心底打的什么算盘，隐在袖子里的手当即掐了下子身边的丫环？
“你作为当家掌柜，不该做出点什么吗？”那丫环聪明伶俐，咄咄逼人。
“噗——”
楚婉清轻嗤一声，悠悠然走过去，与那妾室不过一拳之距，她调侃道：“沈姨娘的意思是我一心居的五行糕点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？”
“咳咳咳——”
沈姨娘又咳出些血来，与苍白如纸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，她嗓音有些沙哑“掌柜误会了，我只是怕他人会受我这般的罪。”
楚婉清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眼底，红唇微微阖动“不知沈姨娘今日是何意？”
丫环当即接下话茬，狠狠瞪着她“我家姨娘因为你做的五行糕点中毒，你不该做些赔偿么？！”
人心是最容易扇动的，丫环话音刚落，周围百姓便迫不及待的声讨她。
“赔偿！”
“退钱！”
“……”
大壮和铁柱在她身后急得冷汗直冒，一遍遍的安抚躁动的人群，却没有丝毫作用。
“请大家别急，我们掌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！”
楚婉清忽然抬起手，制止了大壮和铁柱，伸出手指在沈姨娘的嘴角轻轻一触，血色便沾到了指尖上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？”沈姨娘不解的看着她，心里有些忐忑不安。
楚婉清微微勾唇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“大壮，去请寿安堂的大夫来。”
沈姨娘面色更加苍白，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，立时急了“难道你想拖延时间？”
楚婉清眼睫轻动，声色循循善诱：“沈姨娘不是中毒了么？我自然是请大夫来看看你中的是什么毒。”
闻言，沈姨娘急得连忙拿出帕子匆匆将嘴角的血迹擦干。
楚婉清眸光一闪，迅速攥住她的手腕，嗓音逐渐变冷“沈姨娘这是做什么？”
“你放开我家姨娘！”丫环适时横声打断她，目光凶神恶煞。
楚婉清挑了挑眉，下一刻松开她的手腕，静静等待着大夫的到来。
一刻钟后，大壮急匆匆的背着寿安堂的李大夫冲过来。
“老朽这一把骨头了，还受这种罪！”李大夫站在地上喘气，心脏怦怦直跳。
“李大夫见谅，只要您帮我看看这位姨娘，定然不会亏待于您。”楚婉清端方的笑着，说话礼貌又周到，叫人听着不由心生苏爽。
她将手帕递给李大夫“请李大夫帮我看看，她是否是中了毒。”
李大夫也没有再为难她，接过她的手帕径直走向沈姨娘。
那丫环当即拦在妾室面前，直勾勾的看着李大夫“我家姨娘娇生惯养，怎能随便让一个市井夫子摸？！”
楚婉清瞬间冷眼，嗓音森寒如冰“你们今日来不就是为了一个公道么？那就不要阻拦李大夫，否则我们便公堂见！”
这话摆明了，是故意说给沈姨娘听的。
沈姨娘咬了咬嘴唇，心中怒意翻涌却不敢言说，只好任由李大夫过来诊脉。
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，都在等待着李大夫。
“如何？”楚婉清见他皱眉便问了一句。
李大夫心中奇怪，明明地上有血迹，这姨娘嘴边也隐约残留，但从脉象来看，并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兆。
将帕子收回，李大夫的眉头更加拧紧“老朽并未诊出任何中毒的迹象，至于这地上的血迹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伸出手指摸了摸，随后探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。
“这不是血，若是老朽没有猜错，该是红颜草的汁。”
此话一出，沈姨娘身形有瞬间的不稳，周围的人群登时偏向楚婉清。
“李大夫，您可不能白日说瞎话，这是要天打雷劈的！”
一直未曾出声的沈姨娘顿时紧紧盯着李大夫，用眼神示意他。
然而李大夫最不屑的就是这种事。
“老朽活了这么久，若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，那老朽也枉为医者。”
楚婉清面色淡然，她深知李大夫在京中百姓中的威望，也明白李大夫正直的为人。
“你说谎！”沈姨娘这下真待不住了，对着李大夫出言不逊，紧紧咬着牙。
“老朽从不说谎。”李大夫一本正经的说道。
楚婉清的目的到了，转身亲自去屋里拿了一张银票和一笼新样品糕点递给李大夫。
“多谢李大夫百忙之中愿意出面，这点是我的小小心意，不成敬意，还请李大夫收下。”
李大夫点头将银票放入药箱中，接过糕点转身离开，大壮连忙跟上去送。
沈姨娘气的浑身都在颤抖，方才那一幕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。
她原本还想着让这个女人赔上几百两，再被舆论逼迫的关门，没想到……
楚婉清见李大夫走的远了，这才开始处理沈姨娘的事儿。
“不知我现在是拉你见官好还是让你身败名裂好？”楚婉清掸了掸袖子上的面粉，几不可闻的勾唇，声色轻盈。
“你敢？！”沈姨娘此刻也不在装模作样，直接从丫环身上起来，站直身体，狠狠瞪着她，恨不得将她撕个粉碎。
“我为何不敢？”楚婉清垂眸一笑道。
随后一步一步逼近她“为了败坏我一心居的名声使出这种下三流的手段，难道李大人就是这样教养儿媳的？”
闻言，沈姨娘的身躯忽的一震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“你……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楚婉清笑而不答“沈姨娘，你可做好抉择了？”
闻言，沈姨娘吸了口气，当即抓住她的衣角，开始撒泼耍赖“你今日必须要对我负责，一心居就是个黑心商铺！”
楚婉清没想到她会这样，柳眉当即蹙起，声色阴冷：“松手。”
“你今日不对我负责，我是不会任你逍遥的！”沈姨娘此刻完全没有先前的柔弱，满是霸道无理。
周围百姓摇头窃窃私语，言语间皆是嘲讽。
“没想到这人被当众拆穿，竟还厚着脸皮污蔑。”
“可不是么，谁摊上这样的女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。”
“………”
楚婉清眼眸微闪，嗓音略微清扬“你若不想继续丢面子，还是趁早离开这里，不过是青楼女子，还是给你夫家留点脸面吧。”
“你！”
沈姨娘咬牙切齿的瞪着她，眯了眯眼眸，抬手就朝着她的脸颊扇下去。
楚婉清眸中利光一闪，脚步往外一移，正要出手，眼前忽然闪现一道身影，将沈姨娘的手径直往后一折，毫不犹豫。
“咔嚓！”
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，楚婉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。
秦铮冷眼松开沈姨娘的手，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，声若寒潭：“再给一心居找麻烦，我让你在京中待不下去！”
沈姨娘眼眶通红，捂着自己的骨折的手，呼吸急促，咬牙恨恨的瞪了一眼楚婉清，最终在丫环的搀扶下离开。
见人走远了，秦铮转身看向楚婉清，声色温润如玉：“怎么样，有没有受伤？”
楚婉清收起方才的凶气，眼角染上一丝笑意，她轻轻摇头“多谢公子解围。”
秦铮摆了摆手“不必客气，你上次做的糕点本公子很喜欢，所以特意再来买一些。”
“公子来的正巧，我这两日琢磨了一些新样品，公子若是不嫌弃，可以尝尝。”
楚婉清说完，抬脚领着他走向屋里，将先前做好的样品递给他。
秦铮看着青绿色萝卜模样的糕点，生机十足，似是看见了那春日的勃勃生机，不由觉得新奇“这绿色的萝卜倒是第一次见。”
只见他伸手拿起绿萝卜，轻轻咬了一口，十分软糯，随即流出青色的绿豆沙，残余着温热，他的眼眸微微停住了。
“怎么样？公子喜欢么？”楚婉清明眸皓齿的看着他，目光悉数落在他脸上。
秦铮缓缓点头，眼眸转了转，眉头微微一扬，满意的应下“有些新意，清凉的味道伴着软糯的面皮，不错不错。”
“公子喜欢的话，我马上去做一笼给你，就当做是给公子的谢礼。”
话音落下，楚婉清转身去了厨房，一丝不苟的，用先前揉好的面团，仔细的做起各种花样来。
秦铮倚在厨房门边，双手环抱，安安静静的看着她，嘴角升起一抹弧度。
等楚婉清做好，秦铮已然喝了一壶茶。
“公子收好。”楚婉清放在盒子里递给他。
待秦铮走了以后，她叫来大壮铁柱，“往后如果沈姨娘再来，不必客气。”
“掌柜放心，我们俩会守好一心居的。”铁柱拍了拍胸膛说道。
沈姨娘一事过了以后，一心居的生意更加好，楚婉清因为能不过来，又从人贩子那里买了两个丫头。
只是还未清净两天，一心居又被盯上了。
这回来的是李大人的儿子李耀，先前一直对她图谋不轨，如今得知她开了一心居，又阴魂不散。
“你来做什么？如果不买糕点就请你出去。”楚婉清面对他没有一丝好脸色。
这个男人就是个人渣，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。
瞧着他，楚婉清很想作呕，那副样子，也是够了，可是世上，没有把客人，拒之门外的道理！
楚婉清招来铁柱道“柱子，如果那个人有任何异动，立马给我轰出去。”
虽然不明白掌柜，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但他还是应下来了。
只见李曜大摇大摆走了进来，好似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一样，他专门在大厅，找了处最显眼的位置，坐了下来。
“来人呀！给本公子上菜单！”李曜拍打桌子，命令道。
楚婉清挥了挥手，铁柱走了上去“公子需要点什么”
瞧着掌柜那副样子，铁柱心里，就猜出了个七八分了，所以语气不怎么好。
“你们怎么做生意的，叫你们掌柜的出来，不然我砸了你这个店。”李曜推翻凳子，站了起来道。
其他的客人，看着那边，便议论了起来。
“这不是李大人的儿子吗？”
“听说就是一个花花公子。”
“这还算是好的，我听说他家里小妾，都有十八房呢！妻子都被气死了好几个！”
……
从这些议论声中，足以见得这个李曜，是有多招人厌恨。
“李公子，这是来吃饭，还是来砸场子的？”
重重珠帘后，走出一个身着白纱的女人，以面纱覆面，颇有神秘感，高挑的身姿，丹凤眼，颇有韵味。
“掌柜的。”铁柱被楚婉清拉到身后，点了点头，示意道没事。
“你谁呀？这里可是本公子的地盘，你居然在我地盘上做生意，要不要命了！”李曜威胁道，好像在表达另外一层意思，那就是你在我地盘上开店，是要给钱的。
“无名小卒而已，这可是天子脚下，李公子是皇嗣还是天子，这里是一心居，李公子是有地契还有房契，能够证明这是你的屋子？”楚婉清反驳道，她定要讨回当日之辱，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。
“小爷是什么，需要证据吗？”
楚婉清笑道：“证据讲话，就算闹到官老爷那里，小女还是这番说辞，李公子家中姨娘，前不久，才来我这里闹事，李公子莫不是，想演上一出同等的戏码？”
“哈哈哈，你真是丢李大人的脸，滚吧！”在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，彻底是把他激怒了。
李耀藏在衣袖下的手逐渐握成了拳，好像只有那么一瞬，拳风朝着楚婉清脸上袭来，铁柱见此，想上来为她挡住，可是被楚婉清的一只手臂给拦住了。
“掌……柜！”
当拳头靠近楚婉清脸上的时候，李耀拳松展开来。
什么！
他不是要打楚婉清，而是为了揭开她脸上的面纱，或者说他来此的目的不在糕点上，而是她！
还好，她反应迅速，一个漂亮的倾斜，飞快的转身，就像是一只灵动的鸟儿，躲避了那一击。
楚婉清突然换了一种腔调，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“李公子这是要干什么？难不成是想大庭观众之下，毁小女清白！”
她这可不是向李曜低下头，而是想要祈得围观群众的怜悯，没有一个人，会忍受得了这种腔调。
“出去，出去。”以男看官为首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，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心里作用了，谁会拒绝美人儿呢
不少男子也一同逼步上前，瞧着这怎么多人，李曜确是慌了神，旁边只带了一个家丁，若说一两个还打得过，若真动起手来，这么多人，他不死也半残了。
“小爷我今天就放过你们，给我等着瞧。”语音刚落下，撒腿就要跑。
楚婉清可不是吃素的，一挥手，铁柱子便跑了上去，拦住了李曜的去路。
“李公子跑什么呀！砸坏了我那么多东西，难道不该赔偿吗？”
为了尽快摆脱，李曜也只能乖乖赔钱，可是将全身上下都摸遍了，也没发现钱袋的影子。
只听见楚婉清背后一阵乱哄“捡钱了，捡钱了。”兴奋得紧。
李曜怒瞪着楚婉清，而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“原来你没钱呀！是来吃霸王餐的吗？柱子我瞧着他这身绫罗绸缎不错，给扒了，送去当铺，算是抵了赔偿。”
“好嘞！”
她一个潇洒的转身，就听见了背后男人的鬼叫，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，李曜已经被铁柱扒光了，只剩下个开裆裤，落荒而逃。
铁柱不禁点赞道“掌柜真是好计谋啊！”
说来，也是要怪李曜自己，跑得时候，活该他掉下了钱袋子，她只是做了个好事，只是那么多钱，分给群众，想想也是肉疼。
捡钱的也四处散去，一心居一片狼藉，她不禁叹了叹气，收拾起来，又是一番功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