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是罗慧娟打来的,要我过去一趟。
我来海城四年,她对我不闻不问。现在说要见我,我就要上赶着去?
凭什么!
可不等我拒绝。她就说是有关我爸的事,要和我说。
这下我没犹豫,打车去了周家。
进门之前,我也幻想过:罗慧娟主动找我,是不是要解释什么,会不会我爸受伤另有隐情,误会了她。
可在我进门,看见本该在乡下的奶奶,此时坐在罗慧娟的身边。
一对大金镯子套在她手腕上,连标价签都没舍得剪掉。
我心一沉。第一反应是——奶奶被罗慧娟收买了。
就在我纠结要不要告诉奶奶,我爸受伤是被罗慧娟害的时,罗慧娟已几步走来,热情地拉着我坐下,嘘寒问暖。
她看我的目光,第一次那么温柔。这种温柔,只在她看我姐的时候才有。
我眼睛突然有些发热,质问我爸受伤的话也就卡死在喉咙里。
“你看,你妈多疼你。还给你介绍了个好人家。”
我沉溺在从未感受过的母爱中,听见奶奶冒出这么一句话,人都懵了,“什么好人家?”
罗慧娟瞪了眼奶奶,又拉过我的手,“你也老大不小了。妈妈也是为了你后半辈子的幸福考虑,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认识。”
然后一个刚死老婆,就急着给儿子娶后妈的五十岁老男人硬被她的嘴皮子吹成一朵花。
尤其对方的五十万聘金,更是让奶奶满意得眉开眼笑,恨不得今天就把我打包送过去。
我心寒的要命,把手从罗慧娟手心里抽出,“既然他条件那么好,还是留给姐姐吧。她大我七岁,都没嫁人。我……”
“林笑,妈好心给你介绍对象,你个破鞋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?拿你跟我比,你配吗?”周霖穿着限量版连衣裙从楼上下来,恰好听见我的话。
我心情本来就不好,她还送上门,简直找抽。
我回讽,“为什么不配?你以前为一块巧克力,就被班里男同学哄到床上的事,在老家谁不知道?我是破鞋,你又是什么东西?”
“你个贱人!叫你胡说!我要撕烂你的臭嘴!”周霖被我揭老底,恼羞成怒地冲到我面前,抓我的脸。
指甲抠破了我的脸,火辣辣的疼。
心火一冒,我挥手想还她一巴掌!
看还没挨上周霖,头皮一疼,是罗慧娟从后扯住我的头发!
头皮感觉要从血肉上被剥离,我疼得侧低头,尽量朝我妈的方向贴近,减缓疼痛。不想,这样做竟是把自己的脸凑上去,挨了罗慧娟一个耳光!
“她是你姐,教育你是天经地义。你还敢动手?目无尊长的小畜生!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?”她的手高举着,杀气腾腾。
“你没资格提我爸!”我怒吼,站直身体。可罗慧娟死攥着我的头发,我也因为这个动作,头皮都要被扯裂了!
被逼得不行,我一口咬在她手腕上。
“啊!”她痛叫声,松开了手。
我以为我解放了,但下一秒我的背就被狠狠踹了一脚,人往餐桌的方向扑过去。
是周霖踹的!
我的眼睛直直朝着桌角上撞,意识到可能会瞎,我吓得紧紧闭起眼——
黑暗中,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,我的脸撞进坚硬的胸膛,鼻尖里充斥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男士香水味。
我仰头,在昏沉的光线中看清他的脸后,大脑一瞬间空白。
叶寒遇怎么会在这?
我愣了愣,下意识退开几步,和他拉开距离。
周霖先泛了酸,“你认识她?老盯着她看!”
“不认识。”叶寒遇否认得很快,目光淡淡扫过我,就迅速移开了。
认识我很丢人吗?
我咬唇,压住心底的憋屈。
这时罗慧娟走过来,不留余力往我身上甩锅,“寒遇啊,让你看笑话了。这是我表妹家的女儿,从小住乡下,性子野。不过说她几句,就动手打人。也不知道这种性子,哪个婆家敢要。”
我看着她,冷笑连连。
她不承认我们的母女关系,我也不稀罕。但她想踩我,去捧她的宝贝大女儿,那就找错人了。
我像被点了炮仗,“刚才还给我介绍了个好人家,现在怎么又改口说没人敢要了?”
“你不是看不上吗?”周霖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模样,又挽上叶寒遇胳膊,细语,“你朋友那么多,有单身的吧?要不在我们订婚宴那天,你给她介绍几个?就当是你这个做姐夫的,对她的一点心意。”
我浑身的血液在听见“订婚宴”,“姐夫”的瞬间凉透了。
我震惊地看向叶寒遇,企图听他否认。
可他只是含笑,把周霖的头发挽到她耳后,宠溺说,“听你的。你开心就好。”
他的声音一遍遍回旋在我的耳边,那么的温柔,却不是说给我听的。
我的眼睛有些酸胀,回神时,看见周霖依在叶寒遇的怀里,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得意。
那种情敌间特有的挑衅,让我一下子意识到——她早知道了!
她知道我和叶寒遇的关系,才会把我喊来,急着给我介绍对象,并宣布她的婚事。
我按捺不下被人算计的愤怒,不甘心地凑到叶寒遇跟前,亲昵说,“那天晚上你走的匆忙,落了东西在我家。有空记得过来拿。”
他看我的目光陡然转冷,十足的警告。
我却顾不了那么多,扭着腰离开周家。
没人知道,在我逞强的体面下,心口已被血淋淋得插上了两把刀,一把叫不甘,一把叫难过。
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家,带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啤酒,把自己锁在屋子里。
凌晨两点,不知喝到第几瓶啤酒下肚,门铃响了。
我去开门,走路都是飘的。在看清来人后,我醉意消了一大半,烦躁地一把关上门,却被一只手挡住。
挡在门板上的手,袖管卷起,完美的肌肉线条毕现。
“林笑,这是我的房子。”他讽刺的声音虽然刺耳,却说的一点没错。
这是叶寒遇的别墅。我没有资格把他拒之门外。
我不理他,转身往卧室里走,手腕却被他拉住,下一秒人被壁咚。
“你就是这么给人当情人的?”他垂眸,冷声指责。
明明最是暧昧不过的姿势,我却在他身上闻到另外一个女人的香水味。
想到在周家的一切,我全身血液都在翻腾,用力推打他,“我是什么样的,你第一天认识?你要温顺的舔狗,找周霖去!反正你们男渣女贱,天生一对!”
他被我推得不耐烦,在听见我的话后更是勃然大怒,反手把我推出去,喝道,“闹够没?”
我被推倒在地,脊椎骨猛撞在书柜上,没有一点缓冲。
疼!
疼得站不起来,却强忍着不哭,也不喊疼。
总觉得在伤害你的人面前喊疼,很没骨气。又害怕喊了,也不会有人在乎和心疼我。
他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,居高临下看我,眉眼里透着不耐烦,“我睡你,是给钱的。你认不清自己身份,非要这么拧,就没意思了。我们之间结束吧。”
说完要说的,他直接走了。这次,连门都懒得关。
看着门外细细的雨幕,我才知道下雨了。
我忍着被撕裂般的疼,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,还没有松口气,下面突然涌出一阵热流。
我低头一看,顿时慌了……
我后悔刚刚的逞强,下意识给叶寒遇打了电话,想把他喊回来。可他两次拒接后竟直接关机。
腹部坠疼感越来越强,让我无法再等。忍着骨头都被扯裂的痛,我扶墙走出公寓。
外头,雨越下越大。
我实在撑不住,视线开始变得模糊,最后跌倒在路边。
在我快要昏厥时,一辆车停在我身边,紧接着一双结实有力的手把我从泥水里抱起,送上车。
是叶寒遇吗?
他还是放不下我,又回来了?
我心里高兴,偏偏疼得厉害,只委屈地往他怀里钻,“寒遇,我疼……”
他的肌肉瞬间僵硬。对于我的亲昵,他起初是抗拒的。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,渐渐容忍了我,甚至主动把手搭在我的腰上……
醒来时,我已经人在医院,身边只有一个护士。
“送我来的人……”我虚弱开口。
护士听见我的声音,立即紧张地走过来,按住我肩膀,“别起来,你失血过多,差点流产。需要静养。你先生守了你一夜,刚去收费窗交医药费,马上就来。”
而我还没从怀孕这个事里缓过来,就被护士后面的话惊出一身冷汗。
“他,他知道我怀孕了?”我抓着护手的手,不安地颤抖,深怕下一秒就被叶寒遇强拖进手术室里引产。
“别紧张。怀孕是好事呀。你先静静,我去喊医生。”护士估计看出我情绪不对劲,没回答我问题就溜了。
可我哪里敢继续呆着,立即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,下床就跑。
仓促间,我没看清路,直接在病房门口和一个人撞了满怀。
眼看就要摔倒在地,对方健硕有力的手腕托住了我的后腰。
我张皇失措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,呼吸都乱了。
他似乎想缓解我的紧张,松开我后还和我开玩笑,“林小姐,放心。我不找你要医药费,你不用急着跑路。”
听他话里的意思,我就知道送我来医院的人不是叶寒遇,而是面前这个人。
意识到误会一场,我松下一口气的同时,又不由感到失落。
对方不在意我的沉默冷场,扶着我重新床回床上后,又极轻描淡写地说,“送你来医院的人不是叶寒遇,你很失望?”
被陌生人一语道破心事,我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起,全身警戒,“你是谁?”
“林小姐,不用紧张。我不是坏人。只是对你很有兴趣,才事先调查过你。但我保证,昨晚上遇见你纯粹是巧合。”
他笑得儒雅绅士,我却一点都放不下心,“一个人说对我感兴趣,我不应该紧张吗?”
这时他也不卖关子,直接递上名片。
让我意外的是,他年纪轻轻,竟然是趣萤集团的新任总裁沈邢。而更叫我吃惊的是,他找我的目的是希望我毕业后,离开实习的单位,去趣萤上班。为此,他开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。
虽然很心动,但我没有答应。
趣萤集团和叶寒遇的公司实力旗鼓相当,在海城可以说平分秋色。我不过是个实习生,哪里来这么大的面子,让对方老总亲自挖角?
他如果不是骗子,就是冲着我和叶寒遇的关系才找上我的。
天上掉馅饼的事,我不信。
但对方怎么说也救了我,所以我没有直接拒绝,只说考虑考虑。
输液结束后,我办了出院手续。
沈邢坚持要送我回家。我婉拒不了,只能随他去停车场。
可我刚到停车场,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,“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?”